通典卷第十 食貨十
漕運 鹽鐵
漕運秦 漢 魏 晉 後魏 隋 大唐
管子曰:「粟行三百里,則國無一年之積;粟行四百里,則國無二年之積;粟行五百里,則眾有飢色。」孫武曰:「千里饋糧,士有飢色。食敵一鍾,當吾二十鍾。」是言粟不可推移,則糴之者無利,糶之處受害。按:禹貢:「百里賦納總,二百里納銍,三百里納秸服,四百里納粟,五百里米。」則物重而麤者為近賦,物輕而精者為遠賦。若數千百里漕運,其費百倍。
秦欲攻匈奴,運糧,使天下飛芻輓粟,運載芻,令疾至,故曰飛芻也。輓粟,謂引車船也。音晚。起於黃、腄、直瑞反,又音誰。琅琊負海之郡,轉輸北河,黃、腄二縣,並在東萊。言自東萊及琅琊緣海諸郡,皆令轉輸至北河也。黃即今黃縣,腄即今文登縣,並今東牟郡縣。琅琊,今高密琅琊郡地。北河今朔方之北河也。率三十鍾而致一石。六斛四斗為鍾。計其道路所費,凡用百九十二斛乃得一石。
漢興,高皇帝時,漕轉山東之粟,以給中都官,歲不過數十萬石。謂京師之官府。
孝文時,賈誼上疏曰:「天子都長安,而以淮南東道為奉地,鏹道數千,不輕致輸,郡或乃越諸侯而遠調均發徵,至無狀也。古者天子之地方千里,中之而為都,輸將繇使,其遠者不在五百里而至。公侯地百里,中之而為都,輸將繇使,遠者不在五十里而至。輸者不苦其繇,繇者不傷其費,故遠方人安。及秦,不能分人寸地,欲自有之,輸將起海上而來,一錢之賦,數十錢之費,不輕而致也。上之所得甚少,而人之苦甚多也。」帝不能用。
孝武建元中,通西南夷,作者數萬人,千里負擔饋糧,率十餘鍾致一石。其後東滅朝鮮,置滄海郡,人徒之費,擬西南夷。又衛青擊匈奴,取河南地,今朔方之地。復興十餘萬人築衛朔方,轉漕甚遠,自山東咸被其勞。
元光中,大司農鄭當時言於帝曰:「異時關東運粟漕水從渭中上,度六月而罷,而渭水道九百餘里,時有難處。引渭穿渠,起長安,傍南山下,至河三百餘里,徑,易漕,度可三月罷,此損漕省卒。」天子以為然,發卒穿漕渠以漕運,大便利。
其後番係言,漕從山東西,歲百餘萬石,更底柱之險,敗亡甚多而亦頗費。穿渠引汾,溉皮氏、汾陰下,引河溉汾陰、蒲阪下,皮氏,今絳郡龍門縣。汾陰、蒲阪,今河東郡寶鼎、河東二縣。度可得五千頃。故盡河壖棄地,壖,而緣反,謂緣河邊地。度可得穀二百萬石以上。穀從渭上,與關中無異,而底柱之東,可無復漕。」天子又以為然,渠田數歲,河移徙,渠不到,田者不能償種。久之,河東渠田廢。語在田制上篇。
其後人有上書,欲通褒斜道褒、斜,二水名。褒水東流南入沔,今漢中郡褒城縣。斜水北流入渭,今武功縣及扶風郡。及漕,事下御史大夫張湯。湯聞其事,因言「抵蜀從故道,多阪迴遠,今穿褒斜道,少阪,近四百里。而褒水通沔,斜水通渭,皆可以行船漕。漕從南陽上沔入褒,褒絕水至斜,閒百餘里,以車轉,從斜入渭。如此漢中之穀可致,山東從沔無限,便於底柱之漕。且褒、斜材木竹箭之饒,擬於巴蜀。」天子然之,拜湯子昂為漢中守,發數萬人作褒斜道五百餘里。道果便近,而水多湍石,不可漕。
孝宣即位,百姓安土,歲數豐穰,穀石五錢,農人少利。時耿壽昌以善為算,能商功利,得幸於上。商,度也。五鳳中,奏言:「故事,歲漕關東穀四百萬斛以給京師,用卒六萬人。宜糴三輔、弘農、河東、上黨、太原等郡穀,三輔,今京兆、扶風、馮翊郡地。弘農,今陝郡地。河東,今河東絳郡、平陽郡地。上黨,今高平、上黨、樂平、平陽、燕城。太原,今太原、西河郡地。足供京師,可以省關東漕卒過半。」天子從其計。御史大夫蕭望之奏言:「壽昌欲近糴漕關內之穀,築倉理船,費直二萬萬餘,萬萬,億也。有動眾之功,恐生旱氣,人被其災。壽昌習於商功分銖之事,其深計遠慮,誠未足任,宜且如故。」帝不聽,漕事果便。
魏齊王正始二年,司馬宣王使鄧艾行陳、項以東至壽春。自今淮陽郡以至於今壽春郡。艾以為「田良水少,不足以盡地利,宜開河渠,可以大積軍糧,又通運漕之道」。宣王從之,乃開廣漕渠,東南有事,興眾泛舟而下,達於江淮。資食有儲而無水害,艾所建也。語在屯田篇。蜀相諸葛孔明出軍至祁山,今扶風縣,始以木牛運。其後又出斜谷,以流馬運。按亮集,督軍¯力、杜叡、滿元、胡忠推意作一腳木牛,其法方腹曲頭,一腳四足,頭入領中,舌著於腹。載多而行少,宜住,可大用,不可小使。特行者數十里,群行者二十里。曲者為牛頭,雙者為牛腳,橫者為牛領,轉者為牛足,覆者為牛背,方者為牛腹,垂者為牛舌,曲者為牛肋,刻者為牛齒,立者為牛角,細者為牛鞅,攝者為牛鞦●。牛御雙轅,人行六尺,牛行四步。載一歲糧,日行二十里,而人不大勞,牛不飲食。流馬法曰:「尺寸之數,肋長三尺五寸,廣三寸,厚二寸二分,左右同。前軸孔分墨去頭四寸,徑中二寸。前腳孔分墨去頭四寸,徑中二寸。前腳孔分墨去前軸孔四寸五分,長一寸五分,廣一寸。前扛孔去前腳孔分墨二寸七分,孔長二寸,廣一寸。後軸孔去前扛孔分墨一尺五寸,大小與前同。後扛孔去腳孔分墨二寸二分。後扛孔分墨四寸五分。前扛長一尺八寸,廣二寸,厚一寸五分。後扛與等板方囊二枚,板厚八分,長二尺七寸,高一尺六寸五分,廣一尺六寸。枚受米二斛三斗。從上扛孔去肋下七寸,前後同。上扛孔去下扛孔分墨一尺三寸。孔長一寸五分,廣七分,八孔同。前後四腳,廣二寸,厚一寸五分。形制如象,靬長四寸,徑面四寸三分。孔徑中三腳扛,長二尺一寸,廣一寸五分,厚一寸四分,扛同。」
晉武帝泰始十年,鑿陝南山,決河東注洛,以通運漕。雖有此詔,竟未成功。懷帝永嘉元年,修千金堨於許昌,以通運。堨,烏割反,擁也。成帝咸和六年,以海賊寇抄,運漕不繼,發王公以下千餘丁,各運米六斛。穆帝時,頻有大軍,糧運不繼,制王公以下十三戶共借一人,助度支運。
後魏自徐揚內附之後,徐州今彭城,揚州今壽州。仍代經略江淮,於是轉運中州,以實邊鎮,百姓疲於道路。有司請於水運之次,隨便置倉,乃於小平、石門、白馬津、漳涯、黑水、濟州、陳郡、大梁凡八所,各立邸閣。每軍國有須,應機漕引,自此費役微省。
時三門都將薛欽上言:「計京西水次汾華二州,恒農、河北、河東、正平、平陽等郡,年常綿絹及貲麻,皆折公物,僱車牛送京,道險人弊,費公損私。略計華州一車,官酬絹八疋三丈九尺,別有私人僱價布八十疋;河東一車,官酬絹五疋二丈,別有私人僱價布五十疋。自餘州郡,雖未練多少,推之遠近,應不減此。今求車取僱絹三疋,市材造船,不勞採斫。計船一艘,舉十三車,車取三疋,合有三十九疋。僱作手并匠及船上雜具食直,足以成船。計一船賸絹七十八疋,布七百八十疋。又租車一乘,官格二十斛成載,私人僱價,遠者五斗、布一疋,近者一石、布一疋。准其私費,一車布遠者八十疋,近者四十疋。造船一艘,計舉七百石,准其僱價,應有千四百疋。今取布三百疋造船一艘,并船上覆理雜事,計一船有賸布千一百疋。又其造船之處,皆須鋸材人功,并削船茹,依功多少,即給當州郡門兵,不假更召。汾州有租調之處,去汾不過百里,華州去河不滿六十,並令計程,依舊酬價,車送船所。船之所運,唯達陂。其陸路從陂至倉門,調一車僱絹一疋,租一車布五疋,則於公私為便。」
尚書度支郎中朱元旭計稱:「今校薛欽之說,雖跡驗未彰,而指況甚善。所云以船代車,是策之長者。若以門兵造舟,便為闕彼防城,無容全依。宜令取僱車之物,市材就作,及倉庫所須,悉以營辦。七月之始,十月初旬,令州郡綱典各受租調於所在,然後付之。十車之中,留車士四人佐其守護。粟帛上船之日,隨運至京,將共監慎,如有耗損,同其陪徵。河中缺失,專歸運司。輸京之時,聽其即納,不得雜合,違失常體。必使量上數下,謹其受入,自餘一如其例。計底柱之難,號為天險,迅驚千里,未易其功。然既陳便利,無容輒抑。若效充其說,則附例酬庸;如其不驗,徵填所損。今始開刱,不可懸生減折,且依請營立。一年之後,須知贏費。歲遣御史,校其虛實,脫有乖越,別更量裁。」
尚書崔休:「按欽所列,實允事宜;郎中之計,備盡公理。但舟楫所通,遠近必至,苟利公私,不宜止在前件。昔人乃遠通褒斜以利關中之漕,南達交廣以增京洛之饒。況乃漳洹夷路,洹音桓。河濟平流,而不均彼省煩,同茲巨益?請諸通水之處,皆宜率同此式。縱復五百、三百里,車運水次,校計利饒,猶為不少。其欽所列州郡,如請興造,東路諸州,皆先通水運,今年租調,悉用舟楫。若船數有闕,且賃假充事,比之僦車,交成息耗。其先未通流,宜遣檢行,閑月修葺,使理有可通,必無擁滯。如此則發召匪多,為益實廣,一爾蹔勞,久安永逸。」詔從之,而未能盡行也。
孝文太和七年,薄骨律鎮將刁雍上表曰:「奉詔高平、安定、統萬薄骨律鎮,今靈武郡。高平,今平涼郡。安定即今郡。統萬,今朔方郡也。及臣所守四鎮,出車五千乘,運屯穀五十萬斛付沃野鎮,以供軍糧。臣鎮去沃野八百里,道多深沙,輕車往來,猶以為難。設令載穀二十石,每至深沙,必致滯陷。又穀在河西,轉至沃野,越渡大河計車五千乘,運十萬斛,百餘日乃得一返,大廢生人耕墾之業,車牛艱阻,難可全至,一歲不過二運,五十萬斛乃經三年。臣聞鄭、白之渠,遠引淮海之粟,泝流數千,周年乃得一至,猶稱國有儲糧,人用安樂。求於●●山在今平涼郡高平縣,今笄頭山,語訛亦曰汧屯山,即●●山。河水之次,造船二百艘。二船為一舫,一船勝穀二千斛,一舫十人,計須千人。臣鎮內之兵,率皆習水。一運二十萬斛,方舟順流,五日而至,自沃野牽上,十日還到,合六十日得一返。從三月至九月三返,運送六十萬斛。計用人工,輕於車運十倍有餘,不費牛力,又不廢田。」詔曰:「知欲造船運穀,一冬即成,大省人力,既不費牛,又不廢田,甚善。非但一運,自可永以為式。」
隋文帝開皇三年,以京師倉廩尚虛,議為水旱之備,詔於蒲、陝、虢、熊、伊、洛、鄭、懷、邵、衛、汴、許、汝等水次十三州,熊州,今福昌縣。伊州,今陸渾縣。邵州今絳郡垣縣。餘並今郡。置募運米丁;又於衛州置黎陽倉,洛州置河陽倉,陝州置常平倉,華州置廣通倉,衛、陝、華並今郡。轉相灌注。漕關東及汾、晉之粟,以給京師。又遣倉部侍郎韋瓚向蒲、陝以東募人能於洛陽運米四十石,經底柱之險,達於常平者,免其征戍。其後以渭水多沙,流有深淺,漕者苦之。
四年,詔宇文愷率水工鑿渠,引渭水,自大興城即今西京城也。東至潼關,三百餘里,名曰廣通渠。轉運通利,關內賴之。
煬帝大業元年,發河南諸郡男女百餘萬,開通濟渠,自西苑引穀、洛水達於河,又引河通於淮海,自是天下利於轉輸。四年,又發河北諸郡百餘萬眾,開永濟渠,引沁水南達於河,北通涿郡。今范陽郡。涿,竹角反。自是丁男不供,始以婦人從役。五年,於西域之地,置西海、鄯善、且末等郡,逐吐谷渾得其地,並在今酒泉、張掖、晉昌郡之北。今悉為北狄之地。鄯音善。且,子餘反。謫天下罪人,配為戍卒,大開屯田,發四方諸郡運糧以給之。七年冬,大會涿郡。分江淮南兵配驍衛大將軍來護兒,別以舟師濟滄海,舳艫數百里,並載軍糧,期與大兵會於平壤。高麗所都。
大唐咸亨三年,於岐州陳倉縣東南開渠,引渭水入昇原渠,通船至京故城。音伐。京故城,即長安城。漢惠帝所築,在今大興城之西北苑中。
開元十八年,玄宗問朝集使利害之事,宣州刺史裴耀卿上便宜曰:「江南戶口稍廣,倉庫所資,唯出租庸,更無征防。緣水陸遙遠,轉運艱辛,功力雖勞,倉儲不益。竊見每州所送租及庸調等,本州正月二月上道,至揚州入斗門,即逢水淺,已有阻礙,須停留一月以上。三月四月以後,始渡淮入汴,多屬汴河乾淺,又船運停留。至六月七月後,始至河口,即逢黃河水漲,不得入河。又須停一兩月,待河水小,始得上河。入洛即漕路乾淺,船艘隘,般載停滯,備極艱辛。計從江南至東都,停滯日多,得行日少,糧食既皆不足,折欠因此而生。又江南百姓,不習河水,皆轉僱河師水手,更為損費。伏見國家舊法,往代成規,擇制便宜,以垂長久。河口元置武牢倉,江南船不入黃河,即於倉內便貯。鞏縣置洛口倉,從黃河不入漕洛,即於倉內安置。爰及河陽倉、柏崖倉、太原倉、永豐倉、渭南倉,節級取便,例皆如此。水通則隨近運轉,不通則且納在倉,不滯遠船,不憂欠耗,比於曠年長運,利便一倍有餘。今若且置武牢、洛口等倉,江南船至河口,即卻還本州,更得其船充運,并取所減腳錢,更運江淮變造義倉,每年剩得一二百萬石。即數年之外,倉廩轉加。其江淮義倉,多為下溼,不堪久貯,若無船運,三兩年色變,即給貸費散,公私無益。」疏奏不省。
至二十一年,耀卿為京兆尹,京師雨水害稼,穀價踴貴。耀卿奏曰:
伏以陛下仁聖至深,憂勤庶務,小有飢乏,降詔哀矜,躬親支計,救其危急。今既大駕東巡,百司扈從,諸州及三輔先有所貯,且隨見在發重臣分道振給,計可支一二年。從東都廣漕運,以實關輔,待稍充實,車駕西還,即事無不濟。
臣以國家帝業本在京師,萬國朝宗,百代不易之所。但為秦中地狹,收粟不多,儻遇水旱,便即匱乏。往者貞觀、永徽之際,祿廩數少,每年轉運,不過一二十萬石,所用便足,以此車駕久得安居。今昇平日久,國用漸廣,每年陝洛漕運,數倍於前,支猶不給。陛下數幸東都,以就貯積,為國大計,不憚劬勞,皆為憂人而行,豈是故欲來往。若能更廣陝運支入京,倉廩常有二三年糧,即無憂水旱。今日天下輸丁約有四百萬人,每丁支出錢百文,充陝洛運腳,五十文充營窖等用,貯納司農及河南府、陝州,以充其費。租米則各隨遠近,任自出腳送納。
東都至陝,河路艱險,既用陸腳,無由廣致。若能開通河漕,變陸為水,則所支有餘,動盈萬計。且江南租船,所在候水,始敢進發。吳人不便河漕,由是所在停留,日月既淹,遂生隱盜。臣請於河口置一倉,納江東租米,便放船迴。從河口即分入河洛,官自僱船載運。河運者至三門之東,置一倉。既屬水險,即於河岸傍山車運十數里;至三門之西,又置一倉。每運至倉,即般下貯納。水通即運,水細便止。漸至太原倉,泝河入渭,更無停留,所省巨萬。臣常任濟、定、冀等三州刺史,詢訪故事,前漢都關內,年月稍久,及隋亦在京師,緣河皆有舊倉,所以國用常贍。若依此行用,利便實深。」
上大悅,尋以耀卿為黃門侍郎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,敕鄭州刺史及河南少尹蕭炅,自江淮至京以來,檢古倉節級貯納。仍以耀卿為轉運都使。於是始置河陰縣及河陰倉,河清縣置柏崖倉,三門東置集津倉,三門西置三門倉。開三門北山十八里,陸行以避湍險。自江淮西北泝鴻溝,悉納河陰倉。自河陰候水調浮,漕送含嘉倉,又取曉習河水者,遞送納於太原倉,所謂北運也。自太原倉浮渭以實關中。凡三年,運七百萬石,省腳三十萬貫。耀卿罷相後,緣北運險澀,頗有欺隱,議者又言其不便,事又停廢。
二十七年,河南採訪使、汴州刺史齊澣以江淮漕運經淮水波濤有沈損,遂開廣濟渠下流,自泗州虹縣至楚州淮陰縣北十八里,合於淮,不踰時畢功。既而以水流浚急,行旅艱險,旋即停廢,卻由舊河。
二十九年,陝州刺史李齊物避三門河路急峻,於其北鑿石渠通運船,為漫流,河泥旋填淤塞,不可漕而止。
天寶二年,左常侍兼陝州刺史韋堅開漕河,自苑西引渭水,因古渠至華陰入渭,引永豐倉及三門倉米以給京師,名曰廣運潭。以堅為天下轉運使。灞、滻二水會於漕渠,每夏大雨,輒皆填淤。大曆之後,漸不通舟。天寶中,每歲水陸運米二百五十萬石入關。舊於河南路運至陝郡太原倉,又運至永豐倉及京太倉。開元初,河南尹李傑始為陸運使,從含嘉倉至太原倉,置八遞場,相去每長四十里。每歲冬初起,運八十萬石,後至一百萬石。每遞用車八百乘,分為前後,交兩月而畢。其後漸加,至天寶七載,滿二百五十萬石。每遞用車千八百乘,自九月至正月畢。天寶九載九月,河南尹裴迥以遞重恐傷牛,於是以遞場為交場,兩遞簡擇近水處為宿場,分官押之,兼防其盜竊。大曆後,水陸運每歲四十萬石入關。
鹽鐵周 漢 後漢 陳 後魏 後周 隋 大唐
管子曰:「海王之國,海王者,言以負海之利而王其業。王音于況反。謹正鹽筴。正,稅也。音征。十口之家,十人食鹽,百口之家,百人食鹽。終月大男食鹽五升少半,少半,猶劣薄也。大女食鹽三升少半,吾子食鹽二升少半,吾子,謂小男小女也。此其大曆也。曆,數。鹽百升而釜,鹽十二兩七銖一黍十分之一為升,當米六合四勺也。百升之鹽,七十六斤十二兩十九銖二纍為釜,當米六斗四升。今鹽之重,升加分強,釜五十也;分強,半強也。今使鹽官稅其鹽之重,每一斗加半合為強而取之,則一釜之鹽,得五十合而謂之強。升加一強,釜百也;升加二強,釜二百也。鍾二千,十釜之鹽,七百六十八斤為鍾,當米六斛四斗是。十鍾二萬,百鍾二十萬,千鍾二百萬。萬乘之國,人數開口千萬也。舉其大數而言之也。開口,謂大男大女之所食鹽也。禺筴之商,日二百萬,禺讀為偶。偶,對也。商,計也。對其大男大女食鹽者之口數而立筴,以計所稅之鹽,一日計二百萬,合為二百鍾。十日二千萬,一月六千萬,萬乘之國,正九百萬也。萬乘之國,大男大女食鹽者千萬人,而稅之,鹽一日二百鍾,十日二千鍾,一月六千鍾也。今又施其稅數,以千萬人如九百萬人之數,則所稅之鹽一日百八十鍾,十日千八百鍾,一月五千四百鍾。月人三十錢之籍,為錢三千萬。又變其五千四百鍾之鹽而籍其錢,計一月每人人籍錢三十,凡千萬人,為錢三萬萬矣。以此籍之數而比其常籍,則當一國而有三千萬人矣。今吾非籍之諸君吾子,而有二國之籍者六千萬。諸君,謂老男老女也。六十以上為老男,五十以上為老女也。既不籍於老男老女,又不籍於小男小女,乃能以千萬人而當三千萬人者,蓋鹽官之利耳。鹽官之利既然,則鐵官之利可知也。鹽官之利當一國而三千萬人,鐵官之利當一國而三千萬人焉,故能有二國之籍者六千萬人耳。其常籍人之數,猶在此外。使君施令曰:吾將籍於諸君吾子,則必囂號,令天給之鹽筴,則百倍歸於上,人無以避此者,數也。今鐵官之數曰:一女必有一鍼一刀,若其事立。若猶然後。耕者必有一耒一耜一銚,若其事立。大鋤謂之銚,羊昭反。行服連輦名,所以載作器,人挽者。軺羊昭反輂居玉反者,大車駕馬。必有一斤一鋸一錐一鑿,若其事立。不爾而成事者,天下無有。今鍼之重加一也,三十鍼一人之籍。鍼之重,每十分加一分,為強而取之,則一女之籍得三十鍼也矣。刀之重加六,五六三十,五刀一人之籍也。刀之重,每十分加六分,以為強而取之,五六為三十也,則一女之籍得五刀。耜鐵之重加七,三耜鐵一人之籍也。耜鐵之重,每十分加七分,以為強而取之,則一農之籍得三耜鐵也。其餘輕重皆准此而行,其器彌重,其加彌多。然則舉臂勝音升事,無不服籍者。」
桓公曰:「然則國無山海不王乎?」
管子曰:「因人之山海,假之名有海之國,雖無海而假名有海,則亦雖無山而假名有山。售鹽於吾國。彼國有鹽而糴於吾國為售耳。釜十五吾受而官出之以百,受,取也。假令彼鹽平價釜當十錢者,吾又加五錢而取之,所以來之也。既得彼鹽,則令吾國鹽官又出而糶之,釜以百錢也。我未與其本事也,與,用也。本事,本鹽也。受人之事,以重相推,以重相推,謂加五錢之類也。推猶度也。此人用之數也。」彼人所有而皆為我用也。
又曰:「齊有渠展之鹽,渠展,齊地,泲水所流入海之處,可煮鹽之所也,故曰渠展之鹽。請君伐菹薪,草枯曰菹。釆居反。煮水為鹽,煮海水。正音征而積之。十月始正,至於正月,成三萬六千鍾,下令曰:孟春既至,農事且起,大夫無得繕冢墓,理宮室,立臺榭,築牆垣。北海之眾無得聚庸庸,功也。而煮鹽。北海之眾,謂北海煮鹽之人。本意禁人煮鹽,下令託以農事,慮有妨奪,先自大夫起,欲人不知其機,斯為權術。此則坐長十倍,以令糶之。梁、趙、宋、衛、濮陽彼盡餽食之國,本國自無鹽,遠餽而食。無鹽則腫,守圉之國,圉與禦同,古通用。用鹽獨甚。」桓公乃使糶之,得成金萬斤。
漢孝武中年,大興征伐,財用匱竭,於是大農上鹽鐵丞孔僅、東郭咸陽言:「山海,天地之藏,皆宜屬少府,陛下弗私,以屬大農佐賦。願募民自給費,因官器作煮鹽,官與牢盆。牢,價直也,今世人言僱手牢。牢盆,煮鹽盆也。浮食奇民欲擅管山海之貨,若人執倉庫之管籥。以致富羡,羡,饒也。役利細民。其沮事之議,沮,才據反。不可勝聽。敢私鑄鐵器煮鹽者,釱左趾,釱音徒計反,足鉗也。沒其器物。郡不出鐵者置小鐵官,鑄故鐵。使屬在所縣。」使僅、咸陽乘傳,舉行天下鹽鐵,舉,皆也。普天之下皆行之。作官府,主煮鑄及出納。除故鹽鐵家富者為吏,吏益多賈人矣。
卜式為御史大夫,元鼎六年。見郡國多不便縣官作鐵器苦惡,謂作鐵器民患苦其不好。價貴,或強令民買之,而船有算,商者少,物貴,乃因孔僅言船算事。上不說。
又董仲舒說上曰:「今鹽鐵之利二十倍於古,人必病之。」
孝昭元始六年,令郡國舉賢良文學之士,問以民所疾苦,教化之要。皆對曰:「願罷鹽鐵酒榷均輸官,無與天下爭利,示以儉節,然後教化可興。」
御史大夫桑弘羊難詰難議者之言。以為:「此國家大業,所以制四夷、安邊足用之本。往者豪強之家,得管山海之利,采石鼓鑄煮鹽,一家聚眾或至千餘人。大抵盡放流之人,遠去鄉里,棄墳墓,依倚大家,相聚深山窮澤之中,成姦偽之業。家人有寶器,尚猶柙而藏之,況天地之山海乎?夫權利之處,必在山澤,非豪人不能通其利。異時鹽鐵未籠,布衣有朐邴,人君有吳王,專山澤之饒,薄賦其人,贍窮乏以成私威,積而逆節之心作。今縱人於權利,罷鹽鐵以資強暴,遂其貪心,眾邪群聚,私門成黨,則強禦日以不制,而并兼之徒姦形成矣。鹽鐵之利,佐百姓之急,奉軍旅之費,不可廢也。」
文學曰:「人庶藏於家,諸侯藏於國,天子藏於海內,是以王者不蓄,下藏於人,遠浮利,務民之義。義禮立則人化上。若是,雖湯武生存於代,無所容其慮。工商之事,歐冶之任,何姦之能成?三桓專魯,六卿分晉,不以鹽冶。故權利深者不在山海,在朝廷;一家害百家,在蕭牆,不在朐邴。」
大夫曰:「山海有禁而人不傾,貴賤有平而人不疑,縣官設衡立準而人得其所,雖使五尺童子適市,莫之能欺。今罷之,則豪人擅其用而專其利也。」
文學曰:「山海者,財用之寶路也;鐵器者,農夫之死士也。死士用則仇讎滅,田野闢而五穀熟;寶路開則百姓贍而人用給,人用給則富國,而教之以禮,禮行則道有讓,而人懷敦朴以相接而莫相利也。夫秦、楚、燕、齊,士力不同,剛柔異氣,巨小之用,倨勾之宜,黨殊俗異,各有所便。縣官籠而一之,則鐵器失其宜而農人失其便,器用不便則農夫罷於野而草萊不闢,草萊不闢則人困乏也。」
大夫曰:「昔商君理秦也,設百倍之利,收山澤之稅,國富人彊,蓄積有餘,是以征伐敵國,攘地斥境,不賦百姓,軍師以贍。故利用不竭而人不知,地盡西河而人不苦。今鹽鐵之利,所以佐百姓之急,奉軍旅之費,務於積蓄,以備乏絕,所給甚眾,有益於用,無害於人。」
文學曰:「昔文帝之時,無鹽鐵之利而人富,當今有之而百姓困乏,未見利之所利而見其所害。且利非從天來,不由地出,所出於人閒,而為之百倍,此計之失者也。夫李梅實多者,來年為之衰,新穀熟,舊穀為之虧。自天地不能滿盈,而況於人乎?故利於彼者,必耗於此,猶陰陽之不並曜,晝夜之代長短也。商鞅峭七反法長利,秦人不聊生,相與哭孝公,其後秦日以危。利蓄而怨積,地廣而禍搆,惡在利用不竭乎?」
於是丞相奏曰:賢良文學不明縣官事,猥以鹽鐵為不便,宜罷郡國榷酤,關內鐵官。奏可。於是利復流下,庶人休息。
孝元時,嘗罷鹽鐵官,三年而復之。
後漢章帝時,尚書張林上言:「鹽,食之急者,雖貴,人不得不須,官可自鬻。」
獻帝建安初,關中百姓流入荊州者十餘萬家。荊州,今襄陽南。及聞本土安寧,皆企願思歸,而無以自業。於是衛覬議以為:「鹽者,國之大寶,自喪亂以來,放散,今宜如舊置使者監賣,以其直益市犁牛,百姓歸者以供給之。勸耕積粟,以豐殖關中。遠者聞之,必多競還。」魏武於是遣謁者僕射監鹽官,移司隸校尉居弘農,流人果還,關中豐實。
陳文帝天嘉二年,太子中庶子虞荔、御史中丞孔奐以國用不足,奏立煮海鹽稅,從之。
後魏宣武時,河東郡有鹽池,舊立官司以收稅利。先是罷之,而人有富彊者專擅其用,貧弱者不得資益。延興末,復立監司,量其貴賤,節其賦入,公私兼利。孝明即位,復罷其禁,與百姓共之。自後豪貴之家復乘勢占奪,近池之人又輒障●。神龜初,太師、高陽王雍,太傅、清河王懌等奏,請依先朝,禁之為便,於是復置監官以監檢焉。其後更罷更立,至於永熙。自遷鄴後,於滄、瀛、幽、青四州之境,傍海煮鹽。滄州置灶一千四百八十四,瀛州置灶四百五十二,幽州置灶百八十,青州置灶五百四十六,又於邯鄲置灶四,計終歲合收鹽二十萬九千七百八斛四斗,軍國所資,得以周贍矣。
後周文帝霸政之初,置掌鹽之政令。一曰散鹽,煮海以成之。二曰盬鹽,引池以化之。三曰形鹽,掘地以出之。四曰飴鹽,於戎以取之。凡盬鹽形鹽每地為之禁,百姓取之皆稅焉。
隋開皇三年,通鹽池鹽井,並與百姓共之。
大唐開元元年十一月,左拾遺劉彤論鹽鐵上表曰:「臣聞漢孝武之時,外討戎夷,內興宮室,殫費之甚,實倍當今。然而古費多而貨有餘,今用少而財不足者,何也?豈非古取山澤而今取貧人哉!取山澤,則公利厚而人歸於農;取貧人,則公利薄而人去其業。故先王作法也,山海有官,虞衡有職,輕重有術,禁發有時,一則專農,二則饒國。夫煮海為鹽,採山鑄錢,伐木為室,農餘之輩也。寒而無衣,飢而無食,傭賃自資者,窮苦之流也。若能收山海厚利,奪農餘之人,調斂重徭,免窮苦之子,所謂損有餘而益不足,帝王之道,可不謂然乎?臣願陛下詔鹽鐵伐木等官收興利,貨於人,則不及數年,府有餘儲矣。然後下寬大之令,蠲窮獨之徭,可以惠群生,可以柔荒服。雖戎狄未服,堯湯水旱,無足虞也。」玄宗令宰臣議其可否,咸以鹽鐵之利,甚益國用,遂令將作大匠姜師度、戶部侍郎強循俱攝御史中丞,與諸道按察使檢責海內鹽鐵之課。
二十五年倉部格:「蒲州鹽池,令州司監當租分與有力之家營種之,課收鹽。每年上中下畦通融收一萬石,仍差官人檢校。若陂渠穿穴,所須功力,先以營種之家人丁充。若破壞過多量力不濟者,聽役隨近人夫。
又屯田格:「幽州鹽屯,每屯配丁五十人,一年收率滿二千八百石以上,準營田第二等,二千四百石以上準第三等,二千石以上準第四等。大同橫野軍鹽屯配兵五十人,每屯一年收率千五百石以上準第二等,千二百石以上準第三等,九百石以上準第四等。又成州長道縣鹽井一所,並節級有賞罰。蜀道陵、綿等十州鹽井總九十所,每年課鹽都當錢八千五十八貫。陵州鹽井一所,課都當錢二千六十一貫。綿州井四所,都當錢二百九十二貫。資州井六十八所,都當錢一千八十三貫。瀘州井五所,都當錢一千八百五十貫。榮州井十二所,都當錢四百貫。梓州都當錢七百一十七貫。遂州四百一十五貫。閬州一千七百貫。普州二百七貫。果州二十六貫。若閏月,共計加一月課,隨月徵納,任以錢銀兼納。其銀兩別常以二百價為估。其課依都數納官,欠即均徵灶戶。」自兵興,上元以後,天下出鹽,各置鹽司,節級權利,每歲所入九百餘萬貫文。
通典卷第十一 食貨十一
鬻爵 榷酤 算緡 雜稅 平準均輸附
鬻爵漢 後漢 晉 後魏 大唐
漢孝文時,晁錯說上曰:「欲人務農,在於貴粟;貴粟之道,在於使人以粟為賞罰。今募天下入粟縣官,得以拜爵,得以除罪。如此,富人有爵,農人有錢,粟有所洩。洩,散也,先列反。夫能入粟以受爵,皆有餘者也;取於有餘以供上用,則貧人之賦可損,所謂以有餘補不足,令出而人利者也。順於人心,所補者三:一曰主用足,二曰民賦少,三曰勸農功。爵者,上之所擅,出於口而無窮;粟者,人之所種,生於地而不乏。夫得高爵與免罪,人之所甚欲也。使天下入粟於邊,以受爵免罪,不過三歲,塞下之粟必多矣。」於是從錯言,令人入粟邊,六百石爵上造,第二等爵。稍增至四千石為五大夫,第九等爵。萬二千石為大庶長,第十八等爵。各以多少級數為差。錯復奏言:「陛下幸使天下入粟塞下以拜爵,甚大惠也。竊恐塞卒之食,不足用大洩天下粟。邊食足以支五歲,可令入粟郡縣矣。入諸郡縣,以備凶災。足支一歲以上,可時赦,勿收農人租。如此,德澤加於萬人矣。」從之。
孝景時,上郡以西旱,復修賣爵令,而裁其價以招人,裁謂減省。及徒復作,得輸粟於縣官以除罪。
孝武元朔元年,外事四夷,內興功利,國用空竭,乃募人能入奴婢得以終身復,為郎增秩及入羊為郎,始於此。五年,有司議,令人得買爵及贖禁錮,免臧罪;請置賞官,名曰武功爵。茂陵中書有武功爵:一級曰造士,二級曰閑輿衛,三級曰良士,四級曰元戎士,五級曰官首,六級曰秉鐸,七級曰千夫,八級曰樂卿,九級曰執戎,十級曰政戾庶長,十一級曰軍衛,此武帝所制以寵軍功也。顏師古云:「此下云級十七萬,凡直三十餘萬金。所引茂陵書止十一級,則計數不足,與本文乖矣。或者茂陵書說之不盡乎。」級十七萬,凡直三十餘萬金。諸買武功爵官首者,試補吏,先除千夫,如五大夫。五大夫,舊二十等爵之第九級也,至此以上,始免徭役,故每先選以為吏。千夫者,武功十一等爵之第七也,亦得免役,今則先除為吏,比於五大夫也。其有罪,又減二等。爵得至樂卿,樂卿者,武功爵第八,言買爵唯得至第八。以崇軍功。軍功多用超等,大者封侯、卿大夫,小者郎。吏道雜而多端,則官職耗廢矣。元鼎初,豪富皆爭匿財,不助縣官,唯卜式數求入財。天子乃超拜式為中郎,賜爵左庶長,田十頃,告天下,以風百姓。始令吏得入粟補官,郎至六百石。後桑弘羊請令民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。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,以復終身。所忠又言:「世家子弟富人或鬥雞走狗,弋獵博戲,亂齊人。」乃徵諸犯令,相引數千人,名曰「株送徒」,入財者得補郎。
後漢孝安永初三年,天下水旱,用度不足,三公奏請,令吏人入穀得關內侯。
靈帝懸鴻都之牓,開賣官之路,公卿以降,悉有等差。廷尉崔烈入錢五百萬,以買司徒。其子鈞曰:「大人不當為三公,論者嫌其銅臭。」則刺史二千石遷除,皆責助理宮室錢,大都至二三千萬。錢不畢,至自殺。羊續為太尉,時拜三公者,皆輸東園禮錢千萬,令中使督之,名為「左騶」。其所往,輒迎致禮,厚加贈賂。續乃坐使人於單席上,舉縕袍以示之。
晉武帝太康三年,問劉毅曰:「卿以吾可方漢何主也?」對曰:「桓靈之主。」帝曰:「吾雖德不及古人,猶克己為理,南平吳會,一同天下。方之桓靈,不亦甚乎?」對曰:「桓靈賣官,錢入官庫。陛下賣官,錢入私門。以此言之,乃不如也。」
後魏莊帝初,承喪亂之後,倉廩虛罄,遂班入粟之制。輸粟八千碩,賞散侯;六千碩,散伯;四千碩,散子;三千碩,散男。職人輸七百碩,賞一大階,授以實官。白人輸五百碩,聽依第出身;千碩,加一大階。諸沙門有輸粟四千碩入京倉者,授本州統,各有差。
大唐至德二年七月,宣諭使侍御史鄭叔清奏:「承前諸使下召納錢物,多給空名告身,雖假以官,賞其忠義,猶未盡才能。今皆量文武才藝,兼情願穩便,據條格擬同申奏聞,便寫告身。諸道士、女道士、僧、尼如納錢,請準敕迴授餘人,并情願還俗,授官勳邑號等,亦聽。如無人迴授及不願還俗者,準法不合畜奴婢、田宅、資財,既助國納錢,不可更拘常格。其所有資財能率十分納三分助國,餘七分並任終身自蔭,身歿之後,亦任迴與近親。又準敕,納錢百千文,與明經出身,如曾受業,粗通帖策,修身慎行,鄉曲所知者,量減二十千文。如先經舉送,到省落第,灼然有憑,帖策不甚寥落者,減五十千文。若粗識文字者,準元敕處分。未曾讀學,不識文字者,加三十千。應授職事官并勳階邑號及贈官等,有合蔭子孫者,如戶內兼蔭丁中三人以上免課役者,加一百千文。每加一丁中,累加三十千文。其商賈,準令所在收稅,如能據所有資財十分納四助軍者,便與終身優復。如於敕條外有悉以家產助國,嘉其竭誠,待以非次。如先出身及官資,並量資歷好惡,各據本條格例,節級優加擬授。如七十以上情願授致仕官者,每色內量十分減二分錢。」時屬幽寇內侮,天下多虞,軍用不充,權為此制,尋即停罷。
榷酤漢 陳 隋 大唐
漢孝武天漢三年,初榷酒酤。韋昭曰:「以木渡水曰榷。謂禁人酤釀,獨官開置,如道路設木為榷者,獨取利。」顏師古曰:「榷者,步渡橋,爾雅謂之石杠,今之略彴是也。禁閉其事,總利入官,而下無由以得,若渡水之榷。彴音酌。」
孝昭始元末,丞相車千秋奏罷酒酤,賣酒升四錢。
孝元時,賈捐之上書曰:「昔孝文時,天下人賦四十,丁男三年而一事。今天下人賦數百,造鹽鐵榷酒之利,以佐用度,猶不能足,而人困矣。」
王莽時,羲和魯匡言:「名山大澤,鹽鐵錢布帛,五均賒貸,斡在縣官,斡,謂主領之,音管。唯酒酤獨未斡。酒者,天之美祿,帝王所以頤養天下,享祀祈福,扶衰養疾。百禮之會,非酒不行。故詩曰『亡酒酤我』,酤,買也。言王於族人恩厚,要在燕飫,無酒則買而飲之也。論語云『酤酒市脯不食』,二者非相反也。夫詩據承平之代,酒酤在官,和旨便人,可以相御也。旨,美也。御,進也。論語孔子當周衰亂,酒酤在人,薄惡不誠,是以疑而弗食。今絕天下之酒,則無以行禮相養;放而無限,則費財傷人。請法古,令官作酒,以二千五百石為一均,率開一壚以賣,壚,謂賣酒之區也,以其一邊高,形如鍛家壚,故取其名也。讎五十釀為準。一釀用麤米二斛,麴一斛,得成酒六斛六斗。各以其市,月朔米麴三斛,并計其價而參分之,參,三。以其一為酒一斛之平。除米麴本價,計其利而什分之,以其七入官,其三及糟酨灰炭酨,酢漿也。酨,才代反。給工器薪樵之費。」而人愈怨。
陳文帝天嘉中,虞荔等以國用不足,奏請榷酤,從之。
隋文帝開皇三年,罷酒坊,與百姓共之。
大唐廣德二年十二月敕,天下州各量定酤酒戶,隨月納稅。除此外,不問官私,一切禁斷。大曆六年二月,量定三等,逐月稅錢,並充布絹進奉。建中三年制,禁人酤酒,官司置店自酤,收利以助軍費。
算緡漢 晉 宋 齊 梁 陳
漢孝武元狩四年,自作皮幣鑄白金後,商賈以幣之變,多積貨逐利。於是公卿言:「商賈滋眾,貧者蓄積無有,皆仰縣官。異時算軺車賈人緡錢皆有差,請算如故。緡,絲也,以貫錢。一貫千錢,出二十為算也。詩云:「維絲伊緡。」軺,小車。諸賈人末作貰貸賣買,居邑貯積諸物貰,賒也。貸,假與。及商以取利者,雖無市籍,各以其物自占,占,隱度也,各隱度其財物多少,而為名簿送之於官也。占,音之贍反。率緡錢二千而算一。率計有二千錢者,則出一算也。諸作有租及鑄,以手力所作而賣也。率緡錢四千算一。非吏比者、三老、北邊騎士,軺車一算。比,例也。身非為吏之例,非為三老,非為北邊騎士,而有軺車,皆令出一算也。商賈人軺車二算。商賈人有軺車,又使多出一算,重其賦也。船五丈以上一算。匿不自占,占不悉,戌邊一歲,沒入緡錢。悉,盡也。有能告者,以其半畀之。」有不輸稅者,令人得告言,以半與之也。天子既下緡錢令而尊卜式,百姓終莫分財佐縣官,於是楊可告緡遍天下。楊可,人姓名。按義縱傳云:「時楊可方受告緡,縱以為此亂人,部吏捕其為可使者。」楊可據令而發動之,故天下皆被告也。商賈居積及工巧之家,非桑農所出,謂之緡。茂陵中書有緡田奴婢是也。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。憲司理之,獄少反者。理匿緡獄,少有反者。反,音幡,謂從輕而出。乃分遣御史、廷尉正監分曹分曹,言曹輩而出為使也。往,往即理郡國緡錢。就其所在而理也。得民財物以億計,奴婢以千萬數,田大縣數百頃,小縣百餘頃,宅亦如之。於是商賈中家以上大抵破。人偷甘食好衣,不事蓄藏之產業,而縣官以鹽鐵緡錢之故,用少饒矣。初,大農管鹽鐵官布多,置水衡,欲以主鹽鐵。及楊可告緡,上林財物眾,乃令水衡主上林。上林既充滿,益廣。乃分緡錢諸官,而水衡、少府、大農、太僕各置農官,往往即郡縣比沒入田田之。即,就也。比,謂比者沒入也。其沒入奴婢,分諸苑養狗馬禽獸,及與諸官。官益雜置多,謂新置官員分掌。徒奴婢眾,而下河漕度四百萬碩,及官自糴乃足。其後令吏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,入粟甘泉,不復告緡。
晉自過江,至於梁陳,凡貨賣奴婢、馬牛、田宅,有文券,率錢一萬輸估四百入官,賣者三百,買者一百。無文券者,隨物所堪,亦百分收四,名為散估。歷宋齊梁陳,如此以為常。以人競商販,不為田業,故使均輸,欲為懲勵。雖以此為辭,其實利在侵削。此亦算緡之類。
雜稅漢 後漢 宋 齊 梁 陳 後魏 北齊 後周 隋 大唐
漢高帝十一年,令諸侯王、通侯常以十月朝獻,及郡各以其口數率,人歲六十三錢,以給獻費。
孝武元光六年冬,初算商車。始稅商賈船車,令出算也。太初四年冬,行回中,徙弘農都尉理武關,稅出入者,以給官吏卒食。
孝昭元鳳二年,令郡國無斂今年馬口錢。往時有馬口出斂錢,今省之。所謂租及六畜。
宣帝時,耿壽昌奏請增海租三倍,天子從其計。御史大夫蕭望之奏言:「故御史屬徐宮,御史大夫屬也。家在東萊,言往年加海租,魚不出。長老皆言,武帝時縣官嘗自漁,海魚不出,後予人,魚乃出。夫陰陽之感,物類相應,萬事盡然,宜且如故。」上不聽。
王莽令諸取鳥獸魚鱉百蟲於山林水澤及畜牧者,嬪婦桑蠶織紝紡績補繨,工匠醫巫卜祝及他方技商販賈人坐肆列里區謁舍,區謁舍,若客館。皆各自占所為於其在所之縣官,除其本,計其利,十一分之,而以其一為貢。末年,盜賊群起,匈奴侵寇,大募天下囚徒人,名曰豬突豨勇。一切稅吏人,貲三十而取一。
後漢靈帝時,南宮災。中常侍張讓、趙忠等說帝,令斂天下田稅十錢,以治宮室。蜀李雄薄賦,其人口出錢四十文,巴人謂賦為賨,因為名焉,賨之名舊矣。其賦錢四十,則始於李雄也。
宋元嘉二十七年,後魏南侵,軍旅大起,用度不充,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各獻金帛等物,以助國用。下及富室小人,亦有獻私財數千萬者。揚、南徐、兗、江四州富有之家貲滿五十萬,僧尼滿二十萬者,並四分借一。過此率計,事息即還。
齊武帝時,王敬則為東揚州刺史,理今會稽郡也。以會稽邊帶湖海,人無士庶,皆保塘陂。敬則以功力有餘,悉評斂為錢,以送臺庫,帝納之。竟陵王子良上表曰:「臣昔忝會稽,粗閑物俗,塘丁所上,本不入官。良由陂湖宜壅,橋路須通,均夫訂佗頂反直,人自為用。若甲分毀壞,則年一脩改;乙限堅完,則終歲無役。今乃通課此直,悉以還臺,租賦之外,更生一調。致令塘路崩蕪,湖源洩散,害人損政,實此為劇。建元初,軍用殷廣,浙東五郡,丁稅一千,乃質賣妻子,以充此限,所逋尚多,尋蒙蠲原。而此年租課,三分逋一,明知徒足擾人,實自弊國。愚謂課塘丁一條,宜還復舊。」
自東晉至陳,都西有石頭津,東有方山津,各置津主一人,賊曹一人,直水五人,以檢察禁物及亡叛者。荻炭魚薪之類過津者,並十分稅一以入官。淮水北有大市百餘,小市十餘所,大市備置官司,稅斂既重,時甚苦之。
後魏明帝孝昌二年,稅市入者,人一錢。其店舍又為五等,收稅有差。
北齊黃門侍郎顏之推奏請立關市邸店之稅,開府鄧長顒贊成之,後主大悅。於是以其所入以供御府聲色之費,軍國之用不在此焉。稅僧尼令曰:「僧尼坐受供養,游食四方,損害不少,雖有薄斂,何足為也。」
後周閔帝初,除市門稅。及宣帝即位,復興入市之稅,每人一錢。
隋文帝登庸,又除入市之稅。
大唐開元十八年,御史大夫李朝隱奏請薄百姓一年稅錢充本,依舊令高戶及典正等捉,隨月收利,將供官人料錢。自天寶末年,盜賊奔突,克復之後,府庫一空。又所在屯師,用度不足,於是遣御史康雲閒出江淮,陶銳往蜀漢,豪商富戶,皆籍其家資,所有財貨畜產,或五分納一,謂之「率貸」,所收巨萬計。蓋權時之宜。其後諸道節度使、觀察使多率稅商賈,以充軍資雜用,或於津濟要路及市肆閒交易之處,計錢至一千以上者,皆以分數稅之。自是商旅無利,多失業矣。上元中,敕江淮堰埭商旅牽船過處,準斛斗納錢,謂之埭程。大曆初,諸州府應稅青苗錢,每畝十文,充百司手力資課。三年十月十六日,臺司奏,緣兵馬未散,百司支計不給,每畝更加五文。貞元九年制,天下出茶州,商人販者,十分稅一。
平準均輸附○周 漢 後漢
周制,司市掌市之理教政刑,量度禁令,鄭玄曰:「量,豆區斗斛之屬。度,丈尺也。」以次敘分地而經市,次謂吏所治舍,思次、介次也。若今市亭然。敘肆,行列也。經,界也。以陳肆辨物而平市,陳猶列也。辨物,物異肆也。肆異則市平。以政令禁物靡而均市,物靡者,易售而無用,禁之則市均。鄭眾云:「靡謂侈靡。」以商賈阜貨而行布,通物曰商,居賣曰賈。阜猶盛也。以量度成賈而徵儥,徵,召。儥,買也。物有定價,則買者來。儥音鬻。以質劑結信而止訟,質劑,謂兩書一札而別之,若今下手書,言保物要還矣。大市以質,小市以劑。音子隨反。以賈人禁偽而除詐,賈人,胥師、賈師之屬也。必以賈人為之者,知物之情偽與實詐爾。以泉府同貨而斂賒。同,共也。同者,謂人貨不售,則為斂而買之。人無貨,則賒貰而與之。大市日仄而市,百族為主;朝市朝時而市,商賈為主;夕市夕時而市,販夫販婦為主。仄,日昳也。市者,雜聚之處。言主者,謂其多者。百族謂百姓也。必容來去。商賈家於城市。販夫販婦,朝資夕賣。因其便而分為三時之市,所以了物極眾也。凡理市之貨賄,六畜珍異,亡者使有,利者使阜,害者使亡,靡者使微。利,利於人,謂物實厚者也。害,害於人,謂物行苦者也。使有,使阜,起其賈以徵之也。使亡,使微,抑其賈以卻之也。侈靡細好,使富人好奢,微之而已。鄭眾云:「亡者使有,無此物則開利其道,使之有。」凡通貨賄,以璽節出入之。璽節印章,如今斗檢封矣,使人執之,以通商。以出貨賄者,王之司市也。以內貨賄者,邦國之司市也。國凶荒札喪,則市無征而作布泉矣。有災害物貴,市不可以稅,為人乏困也。金銅無凶年,因物貴大鑄泉,以饒人。凡市,偽飾之禁在人者十有二,在商者十有二,在賈者十有二,在工者十有二。鄭玄曰:「王制云:『用器不中度,兵車不中度,布帛精粗不中數,幅度廣狹不中量,姦色亂正色,五穀不時,果實未熟,木不中伐,禽獸魚鱉不中殺,皆不鬻於市。』亦其類也。於四十八,則未聞數十二焉。」凡天患,禁貴儥者,使有恒賈。恒,常也,謂若貯米穀棺木而睹久雨而有疫病者,貴賣之。因災害阨人,使之重困,故令有常賈也。四時之珍異亦如之。薦宗廟之物也。
漢武帝征伐四夷,國用空竭,興利之官自此始也。桑弘羊為大農中丞,管諸會計事,稍稍置均輸以通貨物矣。謂諸當所輸於官者,皆令輸其土地所饒,平其所在時價,官更於他處賣之。輸者既便,而官有利。漢書百官表,大司農屬有平準令。元封元年,弘羊為治粟都尉,領大農,盡管天下鹽鐵。以諸官各自市,相與爭物,以故騰躍,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,乃請置大農部丞數十人,分部主郡國,各往往置均輸鹽鐵官,令遠方各以其物如異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,而相灌輸。置平準於京師,都受天下委輸。召工官理車諸器,皆仰給大農。大農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,貴則賣之,賤則買之。如此,富商大賈無所牟大利,牟,取也。則反本,而萬物不得騰踊。故抑天下之物,名曰「平準」。天子以為然而許之。時南越初置郡,數反,發南方吏卒往誅之,閒歲萬餘人。帝數行幸,所過賞賜,用帛百餘萬疋,錢金以鉅萬計,皆取足大農。諸均輸一歲之中,帛得五百萬疋,人不益賦而天下用饒。
孝昭即位,霍光輔政,令郡國舉賢良文學之士,使丞相御史相與語,問以人所疾苦。
文學曰:「理人之道,防淫佚之原,廣教道之端,抑末利而開仁義,無示以利,然後教化可興而風俗可移也。今郡國有均輸,與人爭利,散敦厚之樸,成貪鄙之行,是以百姓就本寡而趨未眾。夫末脩則人侈,本脩則人懿,懿則財用足,侈則饑寒生。願罷均輸以進本退末。」
大夫曰:「匈奴背叛,數為寇暴,備之則勞中國,不備則侵盜不止。先帝哀邊人之愁苦,為虜所俘,乃脩鄣塞,飾烽燧屯戌以備之。邊用不足,故置均輸,蕃貨長財,以助邊費。今議者欲罷之,是內空府庫之藏,外乏執備之用,罷之不便。夫國有沃野之饒,而人不足於食者,器械不備也。有山海之貨,而人不足於財者,商工不備也。隴西之丹砂毛羽,荊揚之皮革骨象,江南之柟梓竹箭,燕齊之魚鹽裘,兗、荊河之漆絲絺紵,養生奉終之具也。待商而通,待工而成。故聖人作為舟楫之用,以通川谷;服牛駕馬,以達陵陸;致遠窮深,所以交庶物而便百姓也。」
文學曰:「有國有家者,不患貧而患不安,故天子不言多少,諸侯不言利害,大夫不言得失。蓄仁義以風之,勵德行以化之,是以近者親附,遠者說德。王者行仁政,無敵於天下,惡用費哉!夫導人以德則人歸厚,示人以利則人俗薄,俗薄則背義而趨利,趨利則百姓交於道而接於市。夫排困市井,防塞利門,而民猶為非,況上為之利乎!傳曰:『諸侯好利則大夫鄙,大夫鄙則士貪,士貪則庶人盜。』是開利孔,為人罪梯也。夫古之賦稅於人也,因其所工,不求其拙。農人納其穫,工女效其織。今釋其所有,責其所無,百姓賤賣貨物以便上求。閒者郡國或令作布絮,吏恣留難,與之為市。吏之所入,非獨齊陶之縑、蜀漢之布也,亦人閒之所為耳。行姦賣平,農人重苦,女工再稅,未見輸之均也。縣官猥發,闔門擅市,則萬物並收;並收則物騰踊,騰踊則商賈牟利。自市則吏容姦,豪吏富商,積貨儲物,以待其急。輕賈姦吏,收賤以取貴,未見準之平也。蓋古之均輸,所以齊勞逸而便貢輸,非以為利而賈物也。」
大夫曰:「往者郡國諸侯,各以其物貢輸,往來煩難,物多苦惡,不償其費。故郡置輸官,以相給運,而便遠方之貢,故曰均輸。開委府於京師,以籠貨物,賤則買,貴則賣,是以縣官不失實,商賈無所牟利,故命曰平準。準平則民不失職,均輸則人不勞,故平準均輸所以平萬物而便百姓也。古之立國家者,開本末之塗,通有無之用。故易曰『通其變』,使人不倦。故工不出則農用乏,商不出則寶貨絕。農用乏則穀不殖,寶貨絕則財用匱。故均輸所以通委財而周緩急,是以先帝開均輸以足人財。王者塞天財,禁關市,執準守時,以輕重御人。豐年則貯積以備乏絕,凶年歲儉則行幣物,流有餘而拯不足也。往者財用不足,戰士或不得祿。今山東被災,賴均輸之蓄,倉廩之積,戰士以奉,饑人以振,故均輸之蓄,非所以賈萬人而專奉兵師之用,亦所以振困乏而備水旱也。古之聖賢理家非一室,富國非一道。理家養生必於農,則舜不甄陶,而伊尹不為庖。故善為國者,以末易本,以虛易實。今山澤之材,均輸之藏,所以御輕重而役諸侯也。」
司馬遷曰:
夫山西饒材、竹、榖、纑、旄、玉石,榖纑,紵屬,可以為布。旄,罽之屬。纑音盧。山東多魚、鹽、漆、絲、聲色,江南多柟、梓、薑、桂、金、錫、連、音蓮,鈆之未鍊者。丹砂、犀、象、玳瑁、珠璣、齒、革,龍門、碣石北多馬、牛、羊、裘、筋、角,銅鐵則千里往往山出棋置,此其大較也。皆中國人之所喜好,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。故待農而食之,虞而出之,工而成之,商而通之。此寧有政教發徵期會哉?人各任其能,竭其力,以得所欲。故物賤之徵貴,貴之徵賤,各勸其業,樂其事,若水之趨下,日夜無休時,不召而自來,不求而人出之。豈非道之所符,符,謂合於道也。而自然之驗邪?
周書曰:「農不出則乏其食,工不出則乏其事,商不出則三寶絕,虞不出則財匱少而山澤不辟矣。」此四者,人所衣食之原也。原大則饒,原小則鮮。上則富國,下則富家。貧富之道,莫之奪予,巧者有餘,拙者不足也。
越王句踐用范蠡、計然。計然,蠡師文子。計然曰:「知鬥則修備,時用則知物,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而觀已。故歲在金,穰;水,毀;木,饑;火,旱。旱則資舟,水則資車,物之理也。六歲穰,六歲旱,十二歲一大饑。夫糶,二十病農,九十病末。末病則財不出,農病則草不闢矣。上不過八十,下不減三十,則農末俱利。平糶齊物,關市不乏,理國之道也。論其有餘不足,則知貴賤。貴上極則反賤,賤下極則反貴。貴出如糞土,賤取如珠玉。財幣欲其行如流水。」
魏文侯時,李悝務盡地力,而白圭樂觀時變,故人棄我取,人取我予。夫歲熟取穀,與之絲、漆;繭出取帛絮,與之食,率歲倍。欲長錢,取下穀;長石斗,取上種。能薄飲食,忍嗜欲,節衣服,與用事僮僕同苦樂,趨時若猛獸鷙鳥之發。故曰:「吾理生產,猶伊尹、呂尚之謀國,孫吳之用兵,商鞅之行法也。」
自汧、雍以東至河華,膏壤沃野千里,自虞夏之貢,以為上田。而公劉適邠,太王、王季在岐,文王作酆,武王理鎬,故其人猶有先王之遺風,好稼穡,殖五穀。及秦文、繆居雍,●音卻,地居隴蜀之關要,故曰●。●為要路之閒。隴蜀之貨物而多賈。獻公徙櫟邑,左馮翊。北鄰戎翟,東通三晉。孝、昭理咸陽,因以漢都,長安諸陵,四方輻湊並至而會,地小人眾,故其人益玩巧而事末。南則巴蜀。巴蜀亦沃野,地饒卮、薑、丹砂、石、銅、鐵、邛都出銅,臨邛出鐵。竹木之器。南御滇僰,蒲北反僰僮;西近邛笮,在各反笮馬、旄牛。然四塞,棧道千里,無所不通,唯褒斜綰轂其口,在漢中。以所多易所鮮。天水、隴西、北地、上郡與關中同俗,然西有羌中之利,北有戎狄之畜,畜牧為天下饒。然地亦窮險,唯京師要其道。故關中地於天下三分之一,而人眾不過什三;然量其富,什居其六。
昔唐人都河東,堯都晉陽也。殷人都河內,周人都河南。夫三河在天下之中,若鼎足,王者所更居也,建國各數百千歲。土地小狹人眾,都國諸侯所聚會,故其俗纖儉習事。楊、平陽楊及平陽,在趙之西。陳西賈秦翟,北賈種、代,石北也,石邑縣,在常山。地邊胡,數被寇。人矜懻忮,懻音冀,忮音之致反。今以土名強直為懻中。好氣,任俠為姦,不事農商。然迫近北夷,師旅亟往,中國委輸,時有奇羡。其人羯羠不均,羯,九竭反,羠音兕,皆健羊名。自全晉之時,固已患其●匹妙反悍,而武靈王益厲之,其謠俗猶有趙之風也。
諺曰:「百里不販樵,千里不販糴。」居之一歲,種之以穀;十歲,樹之以木;百歲,來之以德。德者,人物之謂也。今有無秩祿之奉、爵邑之入,而樂與之比者,命曰「素封」。封者食租稅,歲率戶二百,千戶之君則二十萬,朝覲聘享出其中。庶民農工商賈率亦歲萬息二千,百萬之家即二十萬,而更繇租賦出其中。衣食之欲,恣所好美矣。故曰陸地牧馬二百蹄,五十匹。牛千蹄角,百六十七頭,馬貴而牛賤,以此為率。千足羊,二百五十頭。澤中千足彘,水居千石魚陂,魚以斤兩為計。山居千章之萩,萩木所以為轅也,音秋。安邑千樹棗,燕、秦千樹栗,蜀、漢、江陵千樹橘,淮北滎南河濟之閒千樹萩,陳、夏千畝漆,齊、魯千畝桑麻,渭川千畝竹,及名國萬家之城,帶郭千畝,畝鍾之田,六斛四斗。若千畝卮茜,音倩,其花染繒赤黃色。千畦薑韭:千畦,二十五畝。畦,猶隴也。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。然是富給之資也,不窺市井,不行異邑,坐而待收,身有處士之義而取給焉。若至家貧親老,妻子耎弱,歲時無以祭祀進醵,渠略反。徐廣曰:「會聚飲食。」飲食被服不足以自通,如此不慚恥,則無所比矣。是以無財作力,少有鬥智,既饒爭時,此其大經也。今理生不待危身取給,則賢人勉焉。是故本富為上,末富次之,姦富最下。無巖處奇士之行,而長貧賤,好語仁義,亦足羞也。
凡編戶之人,富相什則卑下之,伯則畏憚之,千則役,萬則僕,物之理也。夫用貧求富,農不如工,工不如商,刺繡文不如倚市門,此言末業,貧者之資也。通邑大都,酤一歲千釀,醯醬千瓨,長頸甖也。漿千甔,甖缶也。都甘反。屠牛羊彘千皮,穀糶千鍾,薪稿禾車,船長千丈,木千章,漢書音義曰:「洪洞方稿。章,材也。舊將作大匠掌材者曰章曹掾也。」竹竿萬箇,其軺車百乘,馬車也。牛車千兩,木器髹徐廣曰:「音休,漆也。」者千枚,銅器千鈞,三十斤為一鈞。素木、鐵器若卮茜千石,石,百二十斤。素木,素器。馬蹄噭千,噭音口弔反。牛千足,羊彘千雙,僮手指千,僮,奴婢。古者無空手,皆有作務,作務須手指;故曰手指,以別馬牛蹄角也。筋角丹砂千斤,其帛絮細布千鈞,文采千疋,荅布皮革千石,荅音土合反,荅布,白疊也。漆千斗,糱麴鹽豉千荅,或作台,器名有瓵。孫叔敖云:「瓵,瓦器,受斗六升。」合為瓵乎?鮐●千斤,鮐音台。●音自泚反。鯫千石,鮑千鈞,鯫音在垢反。棗栗千石者三之,狐貂裘千皮,羔羊裘千石,旃席千具,他果菜千種,子貸金錢千貫,節駔會,駔音祖朗反。駔,儈也。會亦儈也。節,節物貴賤也。謂除估儈,利比於千乘之家也。貪賈三之,廉賈五之。貪賈,未當賣而賣,未可買而買,故得利少,而十得三。廉賈,貴乃賣,賤乃買,故十得五。此亦比千乘之家,其大率也。
吳楚七國兵起時,長安中列侯封君行從軍旅,齎貸子錢,子錢家以為侯邑國在關東,關東成敗未決,莫肯與。唯無鹽氏出捐千金貸,其息什之。三月,吳楚平。一歲之中,則無鹽氏息什倍,用此富埒關中。關中宿商大賈,大底盡諸田,田嗇、田蘭。韋家栗氏,安陵、杜杜氏,安陵及杜二縣,各有杜也。亦巨萬。此其章章尤異者也,皆非有爵邑俸祿弄法犯姦而富也,盡推理去就,與時俯仰,獲其贏利,以末致財,用本守之,以武一切,用文持之,變化有概,故足術也。若至力農畜,工虞商賈,為權利以成富,不可勝數。
夫纖嗇筋力,理生之正道也,而富者必用奇勝。田農,拙業也,而秦楊以蓋一州;掘冢,姦事也,而曲叔以起;博戲,惡業也,而嵇發用之富;行賈,丈夫賤行也,而雍樂成以饒;販脂,辱處也,而雍伯千金;「雍」一作「翁」。賣醬,小業也,而張氏千萬;酒削,薄伎也,理刀劍名。而郅氏鼎食;胃脯,簡微也,而濁氏連騎;馬醫,淺方也,而張里擊鍾。此皆誠壹之所致也。
由是觀之,富無經業,則貨無常主,能者輻湊,不肖者瓦解。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,巨萬乃與王者同樂,豈所謂「素封」者耶?非也?
王莽篡位,國師公劉歆言,周有泉府之官,收不售,與欲得,言賣不售者,官為收取之。無而欲得者,官出與之。易所謂「理財正辭,禁人為非」者也。莽乃下詔曰:「夫周禮有賒貸,周禮泉府之職曰:「凡賒者,祭祀無過旬日,喪紀無過三月。凡民之貸者,與其有司辨而授之,以國服為之息。」謂人以祭祀、喪紀故從官賒買物,不過旬日及三月而償之。其從官貸物者,共其所屬吏定價而後與之,各以其國服事之稅而輸息也,謂若受園廛之田而貸萬錢者,一周之月,出息五百也。貸音土得反。樂語有五均,樂語,樂元語。河閒獻王所傳,道五均事。按其文:「天子取諸侯之土以立五均,則市無二價,四時常均,強者不得困弱,富者不得要貧,則公家有餘息,恩及小人也。」傳記各有斡焉。斡音管也。今開賒貸,張五均,設諸斡者,所以齊眾庶、抑并兼也。」遂於長安及五都立五均官,更名長安東西市令及雒陽、邯鄲、臨淄、宛、成都邯鄲,故趙郡,今廣平郡縣。臨淄,故齊郡,今北海郡縣。宛,今南陽縣。兼雒陽、成都,所謂五都也。市長皆為五均司市。東市稱京,西市稱畿,雒陽稱中,餘四都各用東西南北為稱,皆置交易丞五人,錢府丞一人。工商能采金銀銅連錫、登龜取貝者,登,進也。龜有靈,故言登也。皆自占司市錢府,順時氣而取之。各以其所采取之物,自隱實於司市錢府也。占音之贍反。
諸司市常以四仲月,實定所掌,為物上中下之價,各自用為其市平,無拘他所。眾人買賣五穀布帛絲綿之物,周於人用而不售者,均官有以考檢厥實,用其本價取之,無令折錢。萬物卬貴,過平一錢,卬,物價起也,音五岡反。則以平價賣與人。其價低賤減平者,聽人自相與市,以防貴庾者。庾,積也。以防人積物待貴也。人欲祭祀喪紀而無用者,錢府以所入工商之貢但賒之。但,空也。空賒與之,不取息利。祭祀無過旬,喪紀無過三月。人或乏絕,欲貸以理產業者,均授之,除其費,計所得受息,無過歲什一。均謂各依先後之次也,除其費,謂衣食之費已用者。
羲和置命士,督五均六斡,郡有數人,皆用富賈。雒陽薛子仲、張長叔,臨淄姓偉等,姓姓,名偉也。乘傳求利,交錯天下。因與郡縣通姦,多張空簿,簿,計簿也。府藏不實,百姓愈病。莽知人苦之,復下詔曰:「夫鹽,食肴之將;為食肴之將帥。酒,百藥之長,嘉會之好;鐵,田農之本;名山大澤,饒衍之藏;五均賒貸,百姓所取,平仰以給贍;仰,音牛向反。錢布銅冶,通行有無,備人用也。此六者,非編戶齊人所能家作,必仰於市,雖貴數倍,不得不買。豪人富賈,即要貧弱。先聖知其然也,故斡之。每一斡為設科條防禁,犯者罪至死。」姦吏猾人並侵眾庶,各不安生。
後漢章帝時,尚書張林上言:「宜自交趾、益州上計吏來市珍寶,收採其利,武帝時所謂均輸也。」謂租賦并僱運之直,官總取而官轉輸於京,故曰均輸。詔議之。尚書僕射朱暉奏曰:「按王制:『天子不言有無,諸侯不言多少,食祿之家不與百姓爭利。』今均輸之法,與賈販無異,鹽利歸官,則下人窮怨;布帛為租,則吏多姦盜。誠非明主所當宜行。」帝不從。其後用度益奢。
通典卷第十二 食貨十二
輕重平糴 常平 義倉○
周 戰國 漢 後漢 晉 宋 齊 後魏 北齊 後周 隋 大唐
太公為周立九府圜法,解在錢幣篇。太公退又行之於齊。
至管仲相桓公,通輕重之權曰:「歲有凶穰,故穀有貴賤;令有緩急,故物有輕重。上令急於求米,則民重米;緩於求米,則民輕米。所緩則賤,所急則貴。人君不理,則畜賈游於市,謂賈人之多蓄積也。乘民之不給,百倍其本矣。給,足也,以十取百。故萬乘之國必有萬金之賈,千乘之國必有千金之賈者,利有所并也。國多失利,則臣不盡忠,士不盡死矣。計本量委則足矣,委,積也。然而民有飢餓者,穀有所藏也。謂富人多藏穀也。民有餘則輕之,故人君斂之以輕;民不足則重之,故人君散之以重。民輕之之時,官為斂糴;民重之之時,官為散之。凡輕重斂散之以時,即準平,守準平,使萬室之邑必有萬鍾之藏,藏鏹千萬;六斛四斗為鍾。鏹,錢貫。千室之邑必有千鍾之藏,藏鏹百萬。春以奉耕,夏以奉耘,奉謂供奉。耒耜、器械、種饟、糧食必取贍焉。故大賈畜家不得豪奪吾民矣。」豪謂輕侮之。
管子曰:「夫物多則賤,寡則貴,散則輕,聚則重。人君知其然,故視國之羡羡,餘也,羊見反。不足而御其財物。穀賤則以幣與食,布帛賤則以幣與衣,視物之輕重而御之以準,故貴賤可調,而君得其利,則古之理財賦,未有不通其術焉。」穀賤以幣與食,布帛賤以幣與衣者,「與」當為「易」,隨其所賤而以幣易取之,則輕重貴賤由君上也。周易損卦六五云:「或益之十朋之龜,弗克違,元吉。」沙門一行注曰:「十朋者,國之守龜,象社稷之臣,能執承順之道,以奉其君。龜之為物,則生人之重寶,為國之本,損而奉上,則國以之存;損而益下,則人以之存。言於法,則調盈虛御輕重中和之要,若伊尹、太公、管仲之所執。」夫龜者,上達神祇之情,下乃不言而信於人也。斯故往昔用之為幣,則一行深知其道矣。
齊桓公問於管子曰:「自燧人以來,其大會可得而聞乎?」對曰:「燧人以來,未有不以輕重為天下也。共工之王,帝共工氏,繼女媧有天下。水處什之七,陸處什之三,乘天勢以隘制天下。至於黃帝之王,謹逃其爪牙,不利其器。藏祕鋒芒,不以示人,行機權之道,使人日用而不知。燒山林,破增藪,焚沛澤,沛,大澤也。一說水草兼處曰沛。逐禽獸,實以益人,然後天下可得而牧也。至於堯舜之王,所以化海內者,北用禺氏之玉,禺氏,西北戎名,玉之所出。南貴江漢之珠,其勝禽獸之仇,以大夫隨之。」勝猶益也。禽獸之仇者,使其逐禽獸,如從仇讎也。以大夫隨之者,使其大夫散邑粟財物,隨山澤之人,求其禽獸之皮。公曰:「何謂也?」對曰:「令諸侯之子將委質者,諸國君之子,若衛公子開方、魯公子季友之類。皆以雙武之皮,雙武之皮以為裘。卿大夫豹飾,卿大夫,上大夫也。袖謂之飾。列大夫豹幨,列大夫,中大夫也。襟謂之幨,音昌詹反。大夫散其邑粟與其財物,以市武豹之皮,故山林之人刺其猛獸,刺音七亦反。若從親戚之仇。此君冕服於朝,而猛獸勝於外,大夫以散其財物,萬人得受其流,此堯舜之數也。」言堯舜嘗用此數。
管子曰:「夫富能奪,貧能與,乃可以為天下。富者能奪,抑其利,貧者能贍,恤其乏,乃可君人。國有十年之蓄因之蓄積,常餘十年。而不足於食,皆以其技能冀君之祿也。故人君挾其食,據有餘而制不足,故人無不繫於上也。食者,人之司命,言人君唯以食能制其事,所以人無不繫於號令。且君引錣錣,籌也,丁劣反。量用,耕田發草,上得其數矣。人之所食,人有若干步畝之數,計本量委委,積。則足矣。然而人有飢餓不食音嗣者何也?穀有所藏也。言一國之內耕墾之數,君悉知。凡人計口授田,家族多少,足以自給。而人乏於食者,謂豪富之家收藏其穀故。然則人君不能散積聚,均羡餘也。不足,則君雖強本趨耕,本則務農。趨讀為促。乃使人下相役耳,惡音烏能以為理?」人君若不能散豪富之積,均有餘以贍不足,雖務農事,督促播植,適所以益令豪富驅役細人,終不能致理,所謂須有制度於其閒,兼輕重之術。
管子曰:「利出於一孔者,凡言利者,不必貨利,慶賞威刑皆是。其國無敵;出二孔者,其兵不詘,詘與屈同。屈,窮也,求物反。出三孔者,不可以舉兵;出四孔者,其國必亡。先王知其然,故塞人之養,養,利也。羊向反。隘其利途。故予之在君,予音與。奪之在君,貧之在君,富之在君,故人之戴上如日月,親君若父母。凡將為國,不通於輕重,不可以守人,不能調通人利,不可以語制為大理。分地若一,強者能守;分財若一,智者能收。智有什倍人之功,以一取什。愚有不賡賡猶償也。音庚。本之事,然而人君不能調,故人有相百倍之生也。夫人富則不可以祿使也,貧則不可以罰威也。法令之不行,萬人之不理,貧富之不齊也。且天下者處茲行茲,謂塞利途。若此而天下可一也。夫天下者,使之不使,用之不用。故善為天下者,無曰使之,使不得不使;無曰用之,用不得不用。使其不知其所以然,若巨橋之粟貴糴,則設重泉戍之類是。故善為國者,天下下我高,天下輕我重,天下多我寡,然後可以朝天下。」常以數傾之,若服魯梁綈之類是。
桓公問曰:「不籍而贍國,為之有道乎?」管子曰:「軌守其時,有官天財,何求於人。泰春、泰夏、泰秋、泰冬,泰猶當也。令之所止,令之所發,令之所止,令之所發,謂山澤之所禁發。此物之高下之時,此人之所以相并兼之時也。君素為四備以守之,泰春人之且所用者,泰夏人之且所用者,泰秋人之且所用者,泰冬人之且所用者,皆已廩之矣。」廩,藏也。言四時人之所要,皆先備之,所謂耒耜、器械、種饟、糧食必取贍焉,則豪人大賈不得擅其利。
桓公曰:「行幣乘馬之數柰何。」即臣乘馬,所謂篋乘馬者,臣猶實也。篋者,以幣為篋,而洩重射輕。管子對曰:「士受資以幣,大夫受邑以幣,人馬受食以幣,則一國穀貲在上,幣貲在下,國穀什倍數也。皮革、筋角、羽毛、竹箭、器械、財物苟合於國器君用者,皆有矩券於上,矩券,常券。君實鄉州藏焉。周制,萬二千五百家為鄉,二千五百家為州。齊雖霸國,尚用周制。曰某月日苟從責者,責讀為債。鄉決州決,故曰就庸,一日而決。國筴出於穀軌,國之筴,貨幣乘馬者也。」貲,價也。言應合受公家之所給,皆與之幣,則穀之價君上權之,其幣在下,故穀倍重。其有皮革之類堪於所用者,所在鄉州有其數,若今官曹簿帳。人有負公家之債,若耒耜種糧之類者,官司如要器用,若皮革之類者,則與其準納。如要功庸者,令就役,一日除其簿書耳。此蓋君上一切權之也。詳輕重之本旨,摧抑富商兼并之家,隘塞利門,則與奪貧富,悉由號令,然可易為理也。此篇經秦焚書,潛蓄人閒。自漢興,晁、賈、桑、耿諸子,猶有言其術者,其後絕少尋覽,無人注解,或編斷簡蠹,或傳訛寫謬,年代綿遠,詳正莫由。今且梗概粗知,固難得搜摘其文字。凡閱古人之書,蓋欲發明新意,隨時制事,其道無窮,而況機權之術,千變萬化,若一二模楷,則同刻舟膠柱耳,他皆類此。
桓公問於管子曰:「吾欲守國財而無稅於天下,而外因天下,可乎?」對曰:「昔武王有巨橋之粟,貴糴之數,武王即勝殷,得巨橋粟,欲使糴貴。巨橋倉在今廣平郡曲周縣也。立重泉之戍。戍,名也。假設此戍名,欲人憚役而競收粟也。重,丈恭反。令曰:『人自有百鼓之粟者不行。』鼓,十二斛也。人舉所最粟,舉,盡也。最,聚也,子外反。以避重泉之戍。而國穀二什倍,巨橋之粟亦二什倍。武王以巨橋之粟二什倍而市繒帛,軍五歲無籍衣於人;以巨橋之粟二什倍而衡黃金,衡,平也。終身無籍於人。」
桓公曰:「與天子提衡爭秩於諸侯,提,持也。合眾弱以事一強者,謂之衡。秩,次也。為之有道乎?」管子曰:「唯籍於號令為可。請以令發師置屯籍農,屯,戍也。發師置戍,人有粟者則不行。十鍾之家不行,六斛四斗為鍾。百鍾之家不行,千鍾之家不行,行者不能百之一,千之十,而囷窌之數囷,丘倫反。窌,力救反。皆見於上矣。君按囷窌之數,令之曰:『國貧而用不足,請以平價取之,子皆按囷窌而不得挹損焉。』挹猶謂減其數。君直幣之輕重以決其數。直猶當也。謂決其積粟之數。使無券契之責,分之曰券,合之曰契。責讀曰債。使百姓皆稱貸於君,則無契券之債。則積藏囷窌之粟皆歸於君。」
桓公曰:「齊西水潦而人飢,齊東豐庸而糴賤,庸,用也。謂豐稔而足用。欲以東之賤被西之貴,為之有道乎?」管子曰:「今齊西之粟釜五鍾為釜。百泉,則鏂二十也。斗二升八合曰鏂。烏侯反。泉,錢也。齊東之粟釜十泉,則鏂二錢也。請以令籍人三十泉,得以五穀菽粟決其籍。若此,則西出三斗而決其籍,東出三釜而決其籍,然則釜十之粟皆實於倉廩。西之人飢者得食,寒者得衣,若此則東西之相被,遠近之準平矣。」君下令稅人三十錢,準以五穀,令齊西之人納三斗,東之人納三釜,以振西之人,則東西俱平矣。管子智用無窮,以區區之齊一匡天下,本仁祖義,成其霸業,所行權術,因機而發,非為常道。故別篇云「偏行而不盡」也。
桓公曰:「糴賤,寡人恐五穀之歸於諸侯,寡人欲為萬民藏之,為此有道乎?」管子曰:「今者夷吾過市,有新成囷京者二家,大囷曰京。君請式璧而聘之。」式,用也。璧,石璧也。聘,問也。使玉人刻石為璧,尺萬泉,八寸者八千,七寸者七千是也。賜之以璧,仍存問之。行令半年,萬民舍其業而為囷京以藏菽粟者過半。
管子謂桓公曰:「北郭有掘闕得龜者,掘,穿也,求物反。穿地至泉曰闕,求月反。此檢數百里之地也。檢,猶比也。以此龜為用者,其數可比百里之地。令過之平盤之中。令,力呈反。過之,猶置之也。平盤者,大盤也。君請起十乘之使,百金之提,起,發也。提,裝也。使,色吏反。命北郭得龜之家曰:「賜若服中大夫。」若,汝也。中大夫,齊爵也。曰:「東海之子類於龜,東海之子,其狀類龜,假言此龜東海之子耳。東海之子者,海神之子也。託舍於若,託舍,猶寄居也。賜若大夫之服,以終而身,而,若也。勞若以百金勞,賜也。之龜為無貲,之,是也。是龜至寶而無貲也。無貲,無價也。而藏諸泰臺,泰臺,高臺也。立曰無貲。」立龜為,號曰無貲。還四年,伐孤竹。還四年,後四年。丁氏之家粟丁氏,齊之富人,所謂丁惠也。可食三軍之師行五月。食音嗣。下以意取。行五月,經五月。召丁氏而命之曰:「吾有無貲之,吾今將有大事,請以為質,音致。下皆同。以假子之邑粟。」即家粟也。丁氏北鄉再拜,革築室賦籍藏龜。革,更也。賦,敷也。籍,席也,才夜反。孤竹之役,丁氏之粟中食三軍五月之食。中,當也,丁仲反。下皆同。
桓公曰:「吾欲西朝天子而賀獻不足,為此有數乎?」管子曰:「請以令城陰里,城者,築城也。陰里,齊地也。使其牆三重而門九襲。襲亦重也。欲其事密而人不知,又先託築城。因使玉人刻石為璧,刻石,刻其●石。尺者萬泉,八寸者八千,七寸者七千,珪中四千,丁仲反。瑗中五百。」好倍肉曰瑗。璧之數已具,管子西見天子曰:「弊邑之君欲率諸侯而朝先王之廟,觀於周室,請以令使天下諸侯,不以彤弓石璧者,彤弓,朱弓也,非齊之所出。蓋不可獨言石璧,兼以彤弓者,猶藏其機。不得入朝。」天子許之。天下諸侯載黃金珠玉、五穀、文采布帛輸齊,輸,音式樹反。以收石璧。石璧流而之天下,天下財物流而之齊,故國八歲而無籍,陰里之謀也。
桓公曰:「吾欲殺商賈之利,而益農夫之事,為此有道乎?」管子對曰:「請重粟之價,若是則田野大闢,而農夫勸其事矣。請以令使卿藏千鍾,大夫藏五百鍾,列大夫藏百鍾,列大夫,中大夫也。富商蓄賈藏五十鍾,內可以為國委,於偽反。外可以益農夫矣。」
桓公曰:「崢丘之戰,崢丘,地名,未聞,一說即葵丘。人多稱貸負息以給上之急,寡人欲復業產,業產者,本業也。此何以洽?」洽,通也。言百姓為戎事失其本業,今欲復之,何以通於此也。管子曰:「唯繆數為可耳。」繆讀曰謬,假此術以陳其事也。令表稱貸之家,表,旌也皆堊白其門而高其閭,亦所以貴重之。使八使者式璧而聘之,以給鹽菜之用。令使者齎石璧而與,仍存問之,謙言鹽菜之用。稱貸之家皆齊首稽顙問曰:「何以得此?」使者曰:「君令曰:寡人聞之,詩曰:『愷悌君子,民之父母。』寡人有崢丘之戰,吾聞子假貸吾貧萌,萌與氓同。使有以給,子之力也。」稱貸之家皆折其券而削其書,舊執之券皆折毀之,所書之債皆削除之,不用。發其積藏,出其財物以振貧。國中大給,崢丘之謀也。
桓公曰:「魯梁之於齊也,蜂螫也。螫音尸亦反。言魯梁二國,常為齊患也。吾欲下魯梁,何行而可?」管子對曰:「魯梁之民俗為綈,徒奚反,繒之厚者謂之綈。公服綈,令左右服之,人從而服之,因令齊勿敢為,必仰於魯梁,則是魯梁釋其農事而作綈矣。」桓公即為服於泰山之陽,魯梁二國在泰山之南,故為服於此,近其境也,欲魯梁人速知之。十日而服之。管子告魯梁之賈人曰:「子為我致綈千匹,賜子金三百斤,子十至而金三千斤,則是魯梁不賦於人,財用足也。」魯梁之君聞之,則教其人為綈,十三月,魯梁郭中之人,道路揚塵,十步不相見,絏繑而踵相隨,絏繑謂連續也。絏,息列反。繑,丘喬反。車轂●、騎連伍而行。●,齧也,士角反。言其車轂往來相齧,而騎東西連而行,皆趨綈利耳。管子曰:「魯梁可下矣。公宜服帛,率民去綈,閉關無與魯梁通使。」後十月,魯梁人餓餒相及,相及,猶相繼。應聲之正,無以給上。應聲之正,謂急速之賦。正音征。魯梁之君即令其人去綈修農,穀不可以三月而得。魯梁之人糴十百,穀斗千錢,齊糶十錢。穀斗十錢。周月,魯梁之民歸齊者十之六。
管子曰:「夫人予音與則,奪則怒,先王知其然,故見予之形,見,賢遍反。而不見奪之理,可使由之,不可使知之。故民愛可洽於上也。洽,通也。租籍者,所以強求,在工商曰租籍。強音其兩反。租稅者,所慮而請也。在農曰租稅。慮,猶計也。請,求也。王霸之君,去丘呂反其所以強求,廢其所慮而請,故天下樂雅教反從也。春賦以斂繒帛,夏貸以收秋實,蓋方春蠶,家闕乏,而賦與之,約收其繒帛也。方夏,農人闕乏,亦賦與之,約取其穀實也。是故人無廢事,而國無失利也。人之所乏,君悉與之,則豪富商人不得擅其利。凡五穀者,萬物之主也。穀貴則萬物必賤,穀賤則萬物必貴。兩者為敵,則不俱平,故人君御穀物之秩相勝,而操事於其不平之閒,秩,積也。食為人天,故五穀之要,可與萬物為敵,其價常不俱平。所以人君視兩事之委積,可彼此相勝,輕重於其閒,則國利不散也。故萬民無籍而國利歸於君也。夫以室廡籍謂之毀成,小曰室,大曰廡,音武。是使人毀壞廬室。以六畜籍謂之止生,畜,許救反。是使人不競牧養也。以田畝籍謂之禁耕,是止其耕稼也。以正人籍謂之離情,正數之人,若丁壯也。離情,謂離心也。以正戶籍謂之養贏。贏謂大賈蓄家也。正數之戶既避其籍,則至浮浪為大賈蓄家之所役屬,增其利耳。五者不可畢用,故王者偏行而不盡。故天子籍於幣,諸侯籍於食。中歲之穀,石十錢,大男食四石,月有四十之籍;大女食三石,月有三十之籍;吾子食二石,月有二十之籍。歲凶穀石二十,則大男有八十之籍,大女有六十之籍,吾子有四十之籍。六十為大男,五十為大女,吾子為小男小女也。按古之石,準今之三斗三升三合。平歲每石稅十錢,凶歲稅二十者,非必稅其人,謂於操事輕重之閒,約收其利也。是人君非發號令收嗇而戶籍也,彼人君守其本委謹,而男女諸君吾子無不服籍者也。」嗇,斂也。委,所委積之物也。謹,嚴也。言人君不用下令稅斂於人,但嚴守利途,輕重在我,則無所逃其稅也。
齊之北澤燒火,獵而行火曰燒,式照反。光照堂下。管子入賀曰:「田野闢,農夫必有百倍之利矣。」是歲租稅九月而具。桓公問管子曰:「此何故也?」對曰:「萬乘、千乘之國,不能無薪而炊,今北澤燒,莫之續,則是農夫得居裝而賣其薪蕘,大曰薪,小曰蕘。一束十倍,則春有以事耜,夏有以決芸,耘同。此租稅所以九月而具也。」
桓公問管子曰:「終身有天下而勿失,有道乎?」對曰:「請勿施於天下,獨施之於吾國。國之廣狹,壤之肥墝,有數;終歲食餘,有數。彼守國者,守穀而已矣。曰某縣之壤廣若干,某縣之壤狹若干,國之廣狹肥磽,人之所食多少,其數君素皆知之。則必積委幣,委,蓄也。各於縣州里積蓄錢幣,所謂萬室之邑,必有萬鍾之藏,藏鏹千萬;千室之邑,必有千鍾之藏,藏鏹百萬。於是縣州里受公錢。公錢即積委之幣。泰秋國穀去參之一。去,減也,丘呂反。君下令謂郡縣屬大夫里邑,皆籍粟入若干,穀重一也,以藏於上者,一其穀價而收藏之。國穀三分則二分在上矣。言先貯幣於縣邑,當秋時,下令收糴也。則魏李悝行平糴之法,上熟糴三捨一,中熟糴二捨一,下熟中分之,蓋出於此。今言去三之一者,約中熟為準耳。泰春國穀倍重數也,泰夏賦穀以理田土,泰秋田穀之存子者若干,今上斂穀以幣,人曰無幣,以穀,則人之三有歸於上矣。言當春穀貴之時,計其價以穀賦與人,秋則斂其幣,雖設此令,本意收其穀,人既無幣,請輸穀,故歸於上。重之相因,時之化舉,無不為國筴。重之相因,若春時穀貴與穀也。時之化舉,若秋時穀賤收穀也。因時之輕重,無不以術權之。則彼諸侯之穀十,吾國穀二十,則諸侯穀歸吾國矣。諸侯穀二十,吾國穀十,則吾國穀歸於諸侯矣。故善為天下者。謹守重流,重流,謂嚴守穀價,不使流散。而天下不吾洩矣。洩,散也。吾穀不散出。彼重之相歸,如水之就下。吾國歲非凶也,以幣藏之,故國穀倍重。諸侯之穀至也,是藏一分而致諸侯之一分也。利不奪於天下。大夫不得以富侈以重藏輕,國常有十國之筴也。此以輕重御天下之道也。」
魏文侯相李悝曰:「糶甚貴傷人,此人謂士工商。甚賤傷農,人傷則離散,農傷則國貧,故甚貴與甚賤,其傷一也。善為國者,使人無傷而農益勸。今一夫挾五口,治田百畝,歲收畝一石半,為粟百五十石。除十一之稅十五石,餘百三十五石。食,人月一石半,五人終歲為粟九十石,餘有四十五石。石三十,為錢千三百五十。除社閭嘗新春秋之祠用錢三百,餘千五十。衣,人率用錢三百,五人終歲用千五百,不足四百五十。少四百五十,不足。不幸疾病死喪之費及上賦斂,又未與此。此農夫所以常困,有不勸耕之心,而令糴至於甚貴者也。是故善平糴者,必謹觀歲有上中下熟。上熟其收自四,餘四百石;平歲百畝收百五十石,今大熟四倍,收六百石。計人食終歲長四百石,官糴三百石,此為糴三舍一也。中熟自三,餘三百石;自三,四百五十石也。終歲長三百石,官糴二百石,此為糴二而舍一也。下熟自倍,餘百石。自倍,收三百石,終歲長百石,官糴其五十石,云下熟糴一,謂中分百石之一也。小飢則收百石,平歲百畝之收,收百五十石,今小飢收百石,收三分之二也。中飢七十石,收二分之一也。大飢三十石。收五之一也。以此推之,大小中飢之率。故大熟則上糴三而舍一,中熟則糴二,下熟則糴一,使人適足,價平則止。小飢則發小熟之所斂,官以斂藏出糶。中飢則發中熟之所斂,大飢則發大熟之所斂,而糶之。故雖遇飢饉水旱,糶不貴而人不散,取有餘而補不足也。」行之魏國,國以富彊。
漢宣帝時,歲數豐穰,穀至石五錢,農人少利。大司農中丞耿壽昌請令邊郡皆築倉,以穀賤時增其價而糴以利農,穀貴時減價而糶,名曰「常平倉」,人便之。上乃下詔賜壽昌爵關內侯。元帝即位,罷之。
後漢明帝永平五年,作常平倉。
晉武帝欲平一江表,時穀賤而布帛貴,帝欲立平糴法,用布帛市穀,以為糧儲。議者謂軍資尚少,不宜以貴易賤。泰始二年,帝乃下詔曰:「古人權量國用,取贏散滯,有輕重平糴之法。此事久廢,希習其宜,而官蓄未廣。言者異同,未能達通其制。更令國寶散於穰歲而上不收,貧人困於荒年而國無備,豪人富商挾輕資,蘊重積,以管其利,故農夫苦其業而末作不可禁也。今宜通糴,主者平議,具為條制。」然事未行,至四年,乃立常平倉,豐則糴,儉則糶,以利百姓。
宋文帝元嘉中,三吳水潦,穀貴人飢。彭城王義康立議,以「東土災荒,人凋穀踊,富商蓄米,日成其價。宜班下所在,隱其虛實,令積蓄之家,聽留一年儲,餘皆勒使糶貨,為制平價,此所謂常道行於百代,權宜用於一時也。又緣淮歲豐,邑地沃壤,麥既已登,黍粟行就。可折其估賦,仍就交市,三吳飢人,即以貸給,使強壯轉運,以贍老弱。」並未施行,人賴之矣。
齊武帝永明中,天下米穀布帛賤,上欲立常平倉,市積為儲。六年,詔出上庫錢五千萬,於京師市米,買絲綿紋絹布。揚州出錢千九百一十萬,揚州,理建業,今江寧縣也。南徐州二百萬,南徐州,理京口,今丹陽郡。各於郡所市糴。南荊河州二百萬,南荊河州,理壽春,今郡。市絲綿紋絹布米大麥。江州五百萬,江州,理潯陽,今郡。市米胡麻。荊州五百萬。荊州,理南郡,今江陵。郢州三百萬,郢州,理江夏,今郡。皆市絹、綿、布、米、大小豆、大麥、胡麻。湘州二百萬,湘州,理長沙,今郡。市米、布、蠟。司州二百五十萬,司州,理汝南,今義陽郡。西荊河州二百五十萬,西荊河州,理歷陽,今郡。南兗州二百五十萬,南兗州,理廣陵,今郡。雍州五百萬,雍州,理襄陽,今郡。市絹綿布米。使臺傳並於所在市易。
後魏孝文時,祕書丞李彪上表曰:「昔之哲王,莫不殷勤稼穡,故堯湯水旱,人無菜色,蓋由備之也。漢家乃設常平,魏氏以兵糧制屯田,軍國取濟。光武一畝不實,罪及牧守。皆明君恤人若此。今山東飢,京師儉,臣以為宜析州郡常調九分之二,京都度支歲用之餘,各立官司。年豐糴積於倉,時儉則減私之十二糶之。如此,人必力田以買官絹,又務貯錢以取官粟,年豐則常積,歲凶則直給。」明帝神龜、正光之際,自徐揚內附之後,徐,今彭城郡。揚,今壽春郡。收內兵資,與人和糴,積為邊備也。
北齊河清中,令諸州郡皆別置富人倉。初立之日,準所領中下戶口數,得支一年之糧,逐當州穀價賤時,斟量割當年義租充入。齊制,歲每人出墾租二石,義租五斗,墾租送臺,義租納郡,以備水旱。穀貴,下價糶之,賤則還用所糴之物,依價糴貯。
後周文帝刱制六官,司倉掌辨九穀之物,以量國用。足,蓄其餘,以待凶荒;不足,則止餘用。用足,則以粟貸人,春頒秋斂。
隋文帝開皇三年,衛州置黎陽倉,洛州置河陽倉,陝州置常平倉,華州置廣通倉,轉相灌注,漕關東及汾、晉之粟,以給京師。京師置常平監。
五年,工部尚書長孫平奏:「古者三年耕而餘一年之積,九年作而有三年之儲,雖水旱為災,人無菜色,皆由勸導有方,蓄積先備。請令諸州百姓及軍人勸課當社,共立義倉,收穫之日,隨其所得,勸課出粟及麥,於當社造倉窖貯之。即委社司,執帳檢校,每年收積,勿使損敗。若時或不熟,當社有饑饉者,即以此穀振給。」自是諸州儲峙委積。
至十五年,以義倉貯在人閒,多有費損,詔曰:「本置義倉,止防水旱,百姓之徒,不思久計,輕爾費損,於後乏絕。又北境諸州,異於餘處,靈、夏、甘、瓜等十一州,所有義倉雜種,並納本州。若人有旱儉少糧,先給雜種及遠年粟。」
十六年,又詔,秦、渭、河、廓、豳、隴、涇、寧、原、敷、丹、延、綏、銀等州社倉,並於當縣安置。又詔,社倉準上中下三等稅,上戶不過一石,中戶不過七斗,下戶不過四斗。
大唐武德五年,廢常平監。八年敕,諸州斗秤,京太府校。
貞觀初,尚書左丞戴冑上言曰:「水旱凶災,前聖之所不免。國無九年儲蓄,禮經之所明誡。今喪亂之後,戶口凋殘,每歲租米,未實倉廩,隨即出給,纔供當年。若遇凶災,將何振恤?故隋開皇立制,天下之人,節級輸粟,名為社倉。終於文皇,得無饑饉。及大業中,國用不足,並取社倉,以充官費,故至末塗,無以支給。今請自王公以下,爰及眾庶,計所墾田稼穡頃畝,每至秋熟,準其見苗,以理勸課,盡令出粟。稻麥之鄉,亦同此稅。各納所在,為立義倉。年穀不登,百姓饑饉,當所州縣,隨便取給。」太宗曰:「既為百姓,先作儲貯,官為舉掌,以備凶年。非朕所須,橫生賦斂,利人之事,深是可嘉。宜下有司,議立條制。」戶部尚書韓仲良奏:「王公以下墾田,畝納二升。其粟麥粳稻之屬,各依土地。貯之州縣,以備凶年。」制從之。自是天下州縣始置義倉,每有饑饉,則開倉振給。
高宗永徽二年九月,頒新格:「義倉據地取稅,實是勞煩,宜令率戶出粟,上上戶五石,餘各有差。」六年,京東西市置常平倉。高宗、武太后數十年閒,義倉不許雜用,其後公私窘迫,貸義倉支用。自中宗神龍之後,天下義倉,費用向盡。
開元二十五年定式:「王公以下,每年戶別據所種田,畝別稅粟二升,以為義倉。其商賈戶若無田及不足者,上上戶稅五石,上中以下遞減各有差。諸出給雜種準粟者,稻穀一斗五升當粟一斗。其折納糙米者,稻三石折納糙米一石四斗。
天寶八年,凡天下諸色米都九千六百六萬二千二百二十石。
和糴一百一十三萬九千五百三十石:
關內五十萬九千三百四十七石, 河東十一萬二百二十九石, 河西三十七萬一千七百五十石, 隴右十四萬八千二百四石。
諸色倉糧總千二百六十五萬六千六百二十石:
北倉六百六十一萬六千八百四十石, 太倉七萬一千二百七十石, 含嘉倉五百八十三萬三千四百石, 太原倉二萬八千一百四十石, 永豐倉八萬三千七百二十石, 龍門倉二萬三千二百五十石。
正倉總四千二百一十二萬六千一百八十四石:
關內道百八十二萬一千五百一十六石, 河北道百八十二萬一千五百一十六石, 河東道三千五十八萬九千百八十石, 河西道七十萬二千六十五石, 隴右道三十七萬二千七百八十石, 劍南道二十二萬三千九百四十石, 河南道五百八十二萬五千四百一十四石, 淮南道六十八萬八千二百五十二石, 江南道九十七萬八千八百二十五石, 山南道十四萬三千八百八十二石。
義倉總六千三百一十七萬七千六百六十石:
關內道五百九十四萬六千二百一十二石, 河北道千七百五十四萬四千六百石, 河東道七百三十萬九千六百一十石, 河西道三十八萬八千四百三石, 隴右道三十萬三十四石, 劍南道百七十九萬七千二百二十八石, 河南道千五百四十二萬九千七百六十三石, 淮南道四百八十四萬八百七十二石, 江南道六百七十三萬九千二百七十石, 山南道二百八十七萬一千六百六十八石。
常平倉總四百六十萬二千二百二十石:
關內道三十七萬五千五百七十石, 河北道百六十六萬三千七百七十八石, 河東道五十三萬五千三百八十六石, 河西道三萬一千九十石, 隴右道四萬二千八百五十石, 劍南道七萬七百四十石, 河南道一百二十一萬二千四百六十四石, 淮南道八萬一千一百五十二石, 山南道四萬九千一百九十石, 江南道闕。
論曰:昔我國家之全盛也,約計歲之恒賦,錢穀布帛五千餘萬,其數具食貨賦稅篇下。經費之外,常積羡餘。遇百姓不足,而每有蠲恤。自天寶之始,邊境多功,寵錫既崇,給用殊廣,出納之職,支計屢空。於是言利之臣繼進,而道行矣。割剝為務,岐路多端。每歲所入,增數百萬。既而隴右有青海之師,范陽有天門之役,朔方布思之背叛,劍南羅鳳之憑陵,或全軍不返,或連城而陷。先之以師旅,因之以薦饑,凶逆承隙構兵,兩京無藩籬之固,蓋是人事,豈唯天時。緬惟高祖、太宗,開國刱業,作程垂訓,薄賦輕徭,澤及萬方,黎人懷惠。是以肅宗中興之績,周月而能成之,雖神算睿謀,舉無遺策,戎臣介夫,能竭其力,抑亦累聖積仁之所致也。夫德厚則感深,感深則難搖,人心所繫,故速戡大難,少康、平王是也。若斂厚則情離,情離則易動,人心已去,故遂為獨夫,殷辛、胡亥是也。今甲兵未息,經費尚繁,重則人不堪,輕則用不足,酌古之要,適今之宜,既弊而思變,乃澤流無竭。夫欲人之安也,在於薄斂,斂之薄也,在於節用。若用之不節,寧斂之欲薄,其可得乎?先在省不急之費,定經用之數,使下之人,知上有憂恤之心,取非獲已,自然樂其輸矣。古之取於人也,唯食土之毛,謂什一而稅;役人之力,謂一歲三日。未有直斂人之財,而得其無怨,況取之不薄,令之不均乎!自燧人氏逮於三王,皆通輕重之法,以制國用,以抑兼并,致財足而食豐,人安而政洽,誠為邦之所急,理道之所先,豈常才之士而能達也。民者,瞑也,可使由之,不可使因之。審其眾寡,量其優劣,饒贍之道,自有其術。歷觀制作之者,固非易遇其人。周之興也得太公,齊之霸也得管仲,魏之富也得李悝,秦之強也得商鞅,後周有蘇綽,隋氏有高熲。此六賢者,上以成王業,興霸圖,次以富國強兵,立事可法。其漢代桑弘羊、耿壽昌之輩,皆起自賈豎,雖本於求利,猶事有成績。自茲以降,雖無代無人,其餘經邦正俗,興利除害,懷濟時之略,韞致理之機者,蓋不可多見矣。農者,有國之本也。先使各安其業,是以隨其受田,稅其所植。焉可徵求貨幣,捨其所有而責其所無者哉!天下農人,皆當糶鬻,豪商富室,乘急賤收,旋致罄竭,更仍貴糴,往復受弊,無有已時,欲其安業,不可得也。故晁錯曰:「欲民務農,在於貴粟,貴粟之道,在於使民以粟為賞罰。如此農民有錢,粟有所洩。」謂官以法收取之也。誠如是,則天下之田盡闢,天下之倉盡盈。然後行其軌數,度其輕重,化以王道,扇之和風,率循禮義之方,皆登仁壽之域,斯不以難矣。在昔堯湯,水旱作沴,而人無捐瘠,以國有儲蓄。若賦斂之數重,黎庶之力竭,而公府之積,無經歲之用,不幸有一二千里水旱蟲霜,或一方興師動眾,廢於藝殖,寧免賦闕而用乏,人流而國危者哉!